亦思這一遭雙重失誤,在眾目睽睽下窘態(tài)畢現(xiàn),顏面盡失。
楚識琛望著臺上的空白投影,翟灃仍僵在一旁,臉色茫然。
臺下躁動地議論著,誰也沒想到,投標會以如此滑稽的方式落幕。
亦思黯然退場,商務車載著一隊敗兵駛出醫(yī)藥公司,總監(jiān)的手機三番拿起又放下,第四次才鼓足勇氣按下通話鍵。
所有人屏息聽總監(jiān)低聲報告,沒來及認錯,李藏秋已經(jīng)大動肝火,責問的怒音在車廂擴散開來。
全程順風順水,到岸時觸礁翻船,并且翻得十分徹底。
路口紅燈,楚識琛微微偏著頭,映在玻璃窗上的影子冷峻、陌生,瞧著不像他自己了。
他心煩地閉上眼,頭腦卻很清醒,今天的事件絕非“失誤”,恐怕是一場“蓄謀”。
昨晚,楚識琛確認標書檢查無誤,封口裝箱,翟灃加班練習,演示文件也是沒有問題的。
直到剛才出事,這期間是誰動了手腳?
其他人不知道密碼,只有項目的人能接近電腦和標書。
但大家沒有這樣做的動機,從頭到尾,每個人投入那么多精力和心血,憑借這一單可以升職加薪,誰會做傷害自身利益的事?
況且這個項目李藏秋高度重視,項目組基本都是他的人,誰敢從中作梗?
綠燈了,汽車在靜默中駛過一條街,歸程過半,售前經(jīng)理小聲問:“總監(jiān),你覺得這情況怎么處理?”
總監(jiān)的焦頭爛額化成一聲輕嘆,說:“李總一會兒到公司,咱們都等著吧?!?br/>
售前經(jīng)理自我安慰道:“一起這么多年了,李總講情義?!?br/>
總監(jiān)目露寒光:“李總跟你講情誼,你覺得項樾跟你講嗎?”
楚識琛睜開雙眼,這一單是亦思給項樾的亮相,如今演砸了,就算李藏秋肯從輕處理,可座下的評委會嗎?
他看向翟灃,翟灃緩緩地搖了搖頭,仿佛已預料到結(jié)果。
回到項樾園區(qū),十二樓亦思銷售部,鴉雀無聲。
會議室的門打開,亦思的副總裁立在門口,表情嚴肅,招一下手說:“過來吧,都在等你們?!?br/>
楚識琛落在末尾進入會議室,除了副總裁,亦思的總經(jīng)理和人事部經(jīng)理都在場,李藏秋先一步到了,來得太急,甚至沒時間換一身西裝。
而會議桌正前方的主位,坐著的人是項明章。
這是項明章第一次光臨大駕,他安坐著,喜怒不外露,端詳不出任何情緒和心思,左手握著杯白水啜飲一口,再看一下腕表,貌似時間有限,只是抽空過來一趟。
項明章巡脧項目組眾人,目光越過前排職位高的幾個,在楚識琛身上駐留了一會兒。
神情泰然,比他想象中鎮(zhèn)定。
副總裁說:“項先生,李總,人到齊了?!?br/>
李藏秋的怒火隱藏干凈,沉著道:“先交代是怎么回事。”
總監(jiān)邁前一步陳述今天開標會的經(jīng)過,大領導過問,不能避重就輕,不能文字游戲,老老實實地說了。
說完,總監(jiān)意圖分辨幾句,起碼向上級表示出嚴正的態(tài)度。
不巧,項明章插了一句:“這么說,當場廢標了?”
總監(jiān)咽下要說的話,艱難地承認道:“是?!?br/>
項明章仍舊沒有情緒起伏,問:“主要責任人明確么?”
“目前情況來看,”總監(jiān)斟酌道,“管理電腦文件的是王經(jīng)理和翟組長,他們是今天的主講人?!?br/>
王經(jīng)理快速反應,說:“我負責商務部分,排在后面,內(nèi)容也比較少,所以電腦是翟組長先用,昨晚和今天上午一直是他拿著。”
翟灃點點頭:“是這樣?!?br/>
副總裁質(zhì)問:“那好端端的怎么會文件破損?還經(jīng)過誰的手,跟標書出錯有沒有關系?”
總監(jiān)回答:“從宣介會開始,文件是楚識琛負責的,標書也是他在管?!?br/>
“翟灃,楚識琛?!备笨偛谜f,“你們對此有異議嗎?”
翟灃似乎無話可說。
“我有。”楚識琛開了口,“標書我裝箱前檢查過沒有問題,如果沒人動過為什么會變成第一版?這件事有蹊蹺?!?br/>
副總裁問:“你是說有人偷偷換了標書?”
楚識琛道:“是,我認為需要調(diào)查?!?br/>
李藏秋說:“偷換標書,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為之,栽贓陷害?”
“我反對?!笨偙O(jiān)駁斥道,“這段時間大家盡心盡力,干這種一損俱損的事,對誰都沒好處。出錯是人之常情,推卸責任就不應該了。”
楚識琛說:“我沒有推卸責任。”
總監(jiān)說:“昨晚你最后檢查,今早你第一個到,一路上你拿著裝標書的箱子。到了醫(yī)藥公司,大家都在場,我當著大家的面開箱、交標書和保證金支票,除了你沒有人單獨接觸過箱子?!?br/>
楚識琛動了動唇,咽下一句話沒說出來,靜了數(shù)秒,才道:“這是認定了我弄錯標書?”
副總裁說:“凡事要講證據(jù),現(xiàn)在沒有證據(jù)證明其他人動過,你是負責文件的,當然要承擔主要責任?!?br/>
總監(jiān)扭臉對楚識琛說:“大家明白你的心情,這件事不全怪你,你缺乏工作經(jīng)驗,難免的,翟組長貿(mào)然推薦你管理,也有一定責任?!?br/>
項明章飲盡最后一口白水,將輕飄飄的空紙杯放在桌上,卻撂了句重話:“楚識琛缺乏經(jīng)驗,可經(jīng)理不缺,總監(jiān)更不缺。他犯錯擔責,你們做上級的就能摘個干凈?”
總監(jiān)連忙解釋:“不不,我絕沒有推卸的意思!”
項明章說:“那就好,‘棄卒保帥’在項樾可行不通?!?br/>
話說到這份上,總監(jiān)不敢再分辨半字,會議室內(nèi)一時噤若寒蟬,副總裁不好妄斷,用眼神向李藏秋請示。
投標出事后,李藏秋第一時間接到了李桁的通知,他勢在必得的一單砸了,砸得這么難看,比技不如人輸?shù)暨€可恥,簡直是在打他的老臉。
這個項目,項樾從未插過手,給了最大化的尊重和自由,今天一出事,項明章收到消息親自過來,擺明是要干預處理結(jié)果的。
剛才的一句“棄卒保帥”,何嘗不是在敲打他?
李藏秋氣息沉重,為了拿下這一單,用的是跟隨他多年的左膀右臂,可這個錯太實了、太荒謬了,沒有一絲回旋的余地。
他誰也不能保,大股東是項樾,會議桌的主位輪不到他坐了,一旦從輕發(fā)落,他又添一條“包庇屬下”。
李藏秋說:“無論如何,翟灃和楚識琛是電腦和文件的直接管理人,負主要責任。其他人監(jiān)督不力,一樣難辭其咎。”
項明章沉吟道:“李總認為應該怎么處理?”
“當然按規(guī)定,公事公辦?!崩畈厍镒R相地說,“我還在假期,不便插手,由項先生做主吧?!?br/>
項明章沒有推辭:“那我代勞吧,總監(jiān)是銷售部的一把手,兩位經(jīng)理也都是業(yè)務部門的老將了,先暫停工作,人事部開會商議后再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