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古宅的庭院里,歐陽勇正坐在藤椅上品著茶,前幾天他剛剛教給夏秋一套最基本的刀法,這會兒則在一旁靜觀著練習中的她。
她比他想象的更具靈氣,才教過她一遍就能將動作牢記心中,只是出刀時的決心和力量略顯不足,但作為人類這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因為他也曾為人類所以很能理解。人類習慣在思考后再作出相應的反應,而妖不同,他們更加依賴潛意識和直覺,面對越強大的敵人越是如此,瞬間思考的停頓都可能帶來致命的后果。
“既然已經(jīng)熟記動作就不要猶豫,也不要在乎每一下是否都能發(fā)上力量,因為實戰(zhàn)中根本不會給你思考的時間!”歐陽勇提醒道。
夏秋很清楚歐陽勇對她的要求,但每次出刀還是會情不自禁的頓一下,她覺得自己看起來一定像是個木偶,這樣簡單的幾個動作練習了幾天也無法連貫的做出,讓她覺得非常懊惱,隨之就變得異常急躁。
“不對,怎么還漏了一個動作!”
平時和藹的歐陽勇在訓練時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對于夏秋的錯誤毫不留情,語氣嚴肅而強硬。
雖然血盟以后夏秋的體力和各方面的感覺都提升了許多,但長時間的橫砍、豎砍、斜砍和突刺還是讓她大汗淋漓。她聽見自己大口大口的呼吸聲,因被汗水濕透而貼在身上的衣服也讓動作變得不那么舒展。但她卻絲毫不想停下來,因她已向歐陽小冷許諾會成為合格的血盟締約者,所以就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擁有保護自己的實力,否則只會成為他的包袱,又哪里談得上是他的支柱和伙伴。
“夏秋,今天就先練習到這兒,可以休息了!下一次除了會加入一些新動作以外,我們來用假人實踐一下這幾天訓練的成果吧!”
“好的,我再稍微練習一會!”
夏秋無法讓自己就這樣停下來,她恨不得可以把一天變成上百個小時,這樣每天除了上學以外她就能有更多的時間進行訓練。歐陽小冷走后,只是短短數(shù)日已讓她感覺到力不從心,過于高強度的訓練讓白天在學校里的她如同行尸走肉??伤齾s樂于這種幾乎殘忍的奔忙,因為只要一停下來她就會瘋狂地思念起歐陽小冷來,猜測他是否已經(jīng)平安抵達東堯,又是否成功得到琥珀龍王的支持,她最惦念的還是他的歸期。
妖界東堯也被稱為水系之城,又叫珍珠島。由于四面環(huán)水,必須乘船才能進入,整座島就如同荷葉上的一點露珠。
東堯城主琥珀龍王曾為神族,后因與人類女子相戀而被天神乾宿取消了神籍,落魄之時與當時的妖界之主也就是小冷的爺爺禮相識并一見如故,不僅被封以爵位還獲贈東堯水城。知遇之恩讓琥珀龍王對兩代妖王狐禮和歐陽雪夜盡忠職守,并肩經(jīng)歷的無數(shù)戰(zhàn)斗也讓他們成為彼此最信任的伙伴。
但自十六年前永川一戰(zhàn)后,他便再未走出過東堯城半步,因為妖界王權(quán)從那時起已經(jīng)動搖,而他并不愿卷入權(quán)利的爭奪,他所承認的妖界之主只有禮和歐陽雪夜;再則,持續(xù)千年的戰(zhàn)斗早已讓他厭倦,特別是妻子去世以后,他如同丟了魂魄一瞬蒼老,曾經(jīng)的壯志豪情化為烏有。
歐陽小冷隨歐陽紅葉與望月離開王城永川后一路向東策妖馬前行,比預計時間更早些抵達東堯城外的渡口。這是歐陽小冷第一次到達妖界離王城這么遠的地方,一路上妖界的凄涼蕭條之景讓他難以釋懷。在他眼里的永川雖不如歐陽紅葉他們口中講述的戰(zhàn)前那般繁華,但卻依舊維系著以往的秩序。但城外卻大相徑庭,這里一片弱肉強食的慘狀,魑魅魍魎靠爭相殘害同類維持各自的生命,使本就荒蕪的廢墟,顯得更加黑暗無比,殘垣斷壁之上、草木皆枯,幽靈野鬼四處飄蕩。
因為已是深夜,他們好不容易在城外不遠處找到一間還算完整的空屋休息,剛鋪好簡單的席子坐下,望月便從懷中掏出酒壺獨自飲了起來。
“你又偷了老頭兒的酒是吧?”歐陽紅葉也找了個地方坐下看著望月?lián)u了搖頭,然后從口袋里掏出煙袋鍋,又拿出個小袋子拈了點煙絲放在里面,在旁邊的石頭上輕磕幾下,打了個響指,煙袋便很神奇地被點燃了。
“誰讓他存了那么多的美酒也不怎么見他喝,不知為什么,用妖法幻化的酒,無論如何也比不上這些人類釀造的酒。雖然口感上相差無幾,甚至妖酒要更勝一籌,但喝起來的感覺就是不對勁兒?!蓖掠置秃攘艘豢?,然后把酒壺遞給歐陽小冷,“來來來,你也嘗嘗!好酒呀!”
“小孩子喝什么酒!”歐陽紅葉說著,將酒壺一把搶過來然后自己飲起來。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旁邊的歐陽小冷有些不服氣,作為妖王狐的后人,在看過妖城蕭條之景后他倍感壓抑,正好想喝上幾口宣泄情緒。他從歐陽紅葉手中捧過酒壺,也仰頭飲了起來。
“就是,對于我們妖來說十二三歲就已算成年了。”望月毫不客氣地奪下歐陽紅葉的煙袋,深吸一口然后吐出一個煙圈接著又吐出一只雄獅跨過圓圈而去,如同馬戲團獅子跳火圈的情景。
“辣!”
歐陽小冷從沒喝過這么烈的酒,剛飲了兩口灼熱感就從胃部順著喉嚨竄上來直達頭頂,嗆得他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隨之而來的是由里而外的一股暖意,他又飲了兩大口,想起破屋外衰敗不堪的景象,心中頓生無限感慨,“真沒想到王城以外是這個樣子的!”
“不必太放在心上,比起王城表面的虛華,我倒更喜歡城外這種真實,你呢?”望月轉(zhuǎn)向歐陽紅葉。
“對于我來說無論是什么樣子的人間和妖界都不重要,關(guān)鍵是和誰在一起!當年我和雪夜、聽月一起各處游走,年少輕狂,無懼無畏,不斷向強大的妖怪發(fā)起挑戰(zhàn),真是逍遙極了。”
“要是雪夜大人和哥哥還在就好了?!蓖卤粴W陽紅葉的話帶入回憶之中。
“說起來你和聽月怎么會是兄弟呢?無論是長相和性格都大相徑庭!”歐陽紅葉自知是自己勾起了望月的惆悵,忙以一句玩話岔開。
“是啊,哥哥的眉眼倒是與你有幾分相似!”
“真的嗎?”歐陽小冷來了興致,因為聽月不但是雪兔的父親又是自己父親的摯友,而身為王侯的他生前卻未留下一副畫像,他究竟長什么樣也從未有人提起。
“像的,時常有人說我和他好似同胞兄弟。”歐陽紅葉淡淡一笑。
“哥哥生來就是個重情義的人,一生為情所累,若他不是把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該活得該多逍遙自在?!?br/> “可這恰是你和他的相同之處,看你多寵雪兔就知道了!”
“那孩子太單純,總讓人放心不下?!?br/> 望月突然想起雪兔的樣子不禁露出笑容,雪兔比小冷晚幾個月出生,是哥哥聽月與雪女妙雪悠的女兒。對望月來說,她就是哥哥曾經(jīng)存在于這個世界的證明,也是仍然連結(jié)著他與哥哥的紐帶。雖然她是聽月的骨血,性格卻更像是自己的翻版,頑皮好動,對什么都充滿了好奇,想到還未出生就沒了父親的她,望月怎能不加倍地疼愛。
醉意漸漸襲遍歐陽小冷的全身,雖然還對關(guān)于聽月的話題意猶未盡,但卻忍不住倚著身后的殘垣沉沉睡去。歐陽紅葉看見把他手中仍抱著的酒壺拿來遞還給望月,然后又將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搭在歐陽小冷身上。他重新坐回望月身邊,肩膀貼著他又抽了兩口煙,看著吐出的煙霧在空氣中散開。望月和他兩人并不說話,只是各有所思的互相依靠著,剛才那些對話里面有許多東西都值得他們回味。
入夜,很深很沉,四周萬籟俱寂。
須臾,空氣中摻進了不屬于他們?nèi)齻€人的氣息,從那氣息分析應該有兩個人在破屋外不足百米的范圍內(nèi)。歐陽紅葉最先注意到,警覺地拍了一下望月。也同樣感覺到異樣的望月立即與他交換了個眼色,躡手躡腳地走向破屋門后,從門縫向外觀察那兩股氣息所傳來方向的情形。
那陌生的氣息緩緩向他們逼近,到了破屋跟前卻又停了下來,好一會兒都不見動彈。歐陽紅葉還在猶豫著該不該主動出擊,可一旁的望月卻已如離弦之箭大喝一聲破門而出,他見此光景,也由不得多想跟上他前后腳地沖到外面。
借著夜色,他們仔細辨認一番,那兩個黑影躲在一面斷壁后面與他們對峙著,看見他們靠近卻又向著相反的方向急速退去。雖然有一念之間,歐陽紅葉覺得這像是個陷阱,那兩人好似故意引開他們,但看著虎虎生風窮追不舍的望月的背影,卻又如條件反射地跟上去,也顧不上辨認方向一口氣跑了很遠。
半夢半醒間,倚墻睡著的歐陽小冷感覺到一道犀利的寒光正指向他。他從夢中驚醒過來,看見眼前正站著一個帶銅制面具的黑衣人,從那人的左手臂上奇特地生長出弓箭,由右手張開弩正對準自己的心臟,他這才意識到在半夢半醒時感覺到的寒光正是這箭頭所發(fā)出的紫色光芒。
“你是青云派來的?”
歐陽小冷邊問邊環(huán)顧了下四周,歐陽紅葉和望月已不知去向,直覺告訴他那人并不想殺他,一是他感覺不出殺意,二是若是真有殺他的念頭,那么在他剛才熟睡的時候恰是最好的時機。而這人能夠一直壓抑著氣息不讓自己發(fā)現(xiàn),說明他的實力非凡,歐陽小冷思索著該怎樣脫身。
“我才不認識什么青云呢!”
正在歐陽小冷思索的片刻,黑衣人開口說話了,聲音聽起來非常年輕,很可能與他年紀相仿。
“你有什么目的?還有我的同伴哪去了?你對他們做了什么?!”歐陽小冷想既然他不是青云的手下,難道是伺機打劫路人的強盜。他還有些不好的預感,若是這人可以隱藏自己的氣息,歐陽紅葉和望月是否已經(jīng)遭遇到不測。
“我的人把他們引開了,他們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回來的。放心,我沒有害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堂堂正正的比試一下,輸?shù)娜吮仨殶o條件答應贏的人一件事,怎么樣?”黑衣人挑釁道。
“想堂堂正正比試的人怎么會選擇在夜里偷襲?”聽了黑衣人的話,歐陽小冷更加疑惑不解,如此大費周章夜襲的目的無論如何聽起來竟有點像是玩笑。
“你應該也意識到了,如果我真是為了取你性命而來剛才早就動手了!別浪費時間了,如果你真是妖王狐的后人那就讓我見識見識你的實力吧,我們出去好好打一場!?!焙谝氯怂砷_拉著弓箭的右手,看也不看就轉(zhuǎn)身向破屋外走去。
歐陽小冷聽出這人是早知道他們會來造訪東堯的,并且事先早已埋伏在這里等待著他們。但他還是猜不出他的真實身份,從他熟知他們行程的情況來看或許他是和王城有著密切往來的人,但他已經(jīng)顧不了那么多了,
無論他是敵是友,歐陽紅葉和望月都在他手中,他必須盡快解決和他的戰(zhàn)斗,再叫他放了他們。
思來想去,歐陽小冷跟著黑衣人來到破屋外,穿過一截殘垣斷壁抵達一片不大的空場。黑衣人舉起弓箭圍繞著他和歐陽小冷周圍連放數(shù)箭,那幾支箭簇嗖嗖地扎進地里,正好圍繞他們兜成一個圈子,每支箭都燃起紫色火焰照亮了比試的區(qū)域。
“風停焰起?!?br/> 歐陽小冷喚出神冰做出迎戰(zhàn)的準備,與黑衣人同時施展妖力,瞬間形成兩股巨大的氣旋相互纏繞拔地而起地直向半空沖去。他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人的妖力顯然不在他之下,原本游蕩于此地的孤魂野鬼們一見他們那迅速擴張的妖力氣旋便趕緊惶惶地往四下里躲避。
眼看雙方的妖力還在僵持,黑衣人飛身騰向空中冷不防地向歐陽小冷射來一箭,那箭連同它所帶來的強大氣場穿透歐陽小冷的妖力保護,另他忙以神狐斬之式抵擋。
沒想到剛擋過一箭又有數(shù)箭跟上,他見勢不好,移步躲閃之間也躍身飛入半空。他揮劍向黑衣人砍去,黑衣人見招拆招,輕松閃躲,看似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就在他稍顯猶豫的剎那,黑衣人又向他的方向釋放一箭,這一箭從他的左肩劃過,疼痛感瞬間侵蝕了他的左半邊身體,雖然并未見著冒血,但傷口卻有一種冰冷刺骨的感覺讓他抵擋不住地跌向地面。
“這么輕易就敗給我了?”
黑衣人略帶狂妄地笑起來,卻也因此而分散了注意力。歐陽小冷咬緊牙關(guān),抓住時機挺身騰起集中妖力向黑衣人發(fā)起一陣猛攻。這一回,無論從力量還是速度上都讓黑衣人措手不及難以招架,左臂也被砍傷。而就在他動搖的剎那,歐陽小冷的妖力氣旋占據(jù)了上風,黑衣人也因此漏洞百出,歐陽小冷快步近身輕巧的向前一刺,這突如閃電的一劍正抵上那黑衣人的胸口。這分明是索魂奪命的一招,但恰恰相反,當那利刃眼看要穿胸而入的剎那,歐陽小冷卻將劍鋒收起。
“有意思,呵呵!”
黑衣人蠻不在乎地看看自己已經(jīng)滲出鮮血的左臂繼續(xù)冷笑著,明明已經(jīng)輸給對方可卻并不服氣,他又將妖力重新集中起來,而且這一次的氣旋看上去比先前反倒愈發(fā)地強大了。
此時,天空突然下起了煙雨,雨滴混合著廢墟上腐朽的味道,化作團團霧氣飄浮在空中。黑衣人隱去了自己左手上的弓箭,他伸出右手將雨霧從四面八方集中到了一起,并在手掌上形成一個飛快轉(zhuǎn)動的水球。
“借水化器。”
黑衣人手中的水球應聲化作一把晶瑩剔透的刀。
兩人再一次刀劍相搏,陷入膠著,妖力也纏繞在一起,一青一白如同兩條蛟龍,互相抑制、互相戕殺。這還是歐陽小冷第一次與如此強大的對手正面交戰(zhàn),因為實戰(zhàn)經(jīng)驗不足,而體內(nèi)銀狐神君之力也才剛剛開啟,幾輪交鋒之后竟有一絲倦意,只有咬緊牙關(guān)抖擻斗志,因妖力一旦減弱就會被對方輕易重創(chuà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