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大郎收回目光,隨口一句,“花石溝也有不少富戶吧?”
云鐵錘以為他瞧不起自家,不滿的哼哼道,“我們家還不是很快就成富戶了!”
有人聽見笑著接了句,“鐵錘你家是要發(fā)財了!不過你們再富也富不過張秀才家??!人家可是讀書人,有功名的!”
云鐵錘很不高興,主要這人說的是實話,可他不想承認(rèn),“你就是眼紅我們家呢!我們家也很快就能買上地了!”
說話那人哈哈笑,既羨慕又嘲笑。
聶大郎看著云朵白凈細(xì)嫩的小臉,張秀才家……
楊氏等不及出來,“來了咋還不趕快的!”
幾個人進了家。
院子里還曬著半成品的柿餅,不過前幾天下雨,收的不及時,壞掉了些。楊氏和云鐵錘都心疼的不行,為此云彩又挨了一頓打,因為她沒有及時在下雨之前吭聲,把柿餅收回屋去。
云朵看那些曬的柿餅有帶瑕疵的,并不像之前的晶瑩圓潤,伸手拉著看了看。
楊氏又怒上心頭,恨恨瞪了眼云彩,“這都是下雨碰到雨水的,可是壞了不少,全是錢,都浪費了!”
看她說話咬著牙,云彩嚇的白著小臉瑟瑟發(fā)抖,云朵面色微沉,“都怪云彩下雨沒提前吭聲,收柿子手腳不利落,耽誤了不少功夫,才讓柿餅壞這么多吧?”
云彩小身板打了個擺子,兩眼噙著淚,害怕的看著云朵和楊氏幾個。
楊氏突然聽云朵這樣說,就順口哼了一聲,“不怨她怨誰!沒用的東西!干啥都干不好,吃的還多!壞了那老些柿餅,不知道能賣多少錢了!”
云光孝已經(jīng)手快的照云彩頭上拍了一巴掌,“壞的那些柿餅賣了都夠給我做身新棉衣了!”
云彩也不敢躲開,低著頭任由云光孝打,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來。
云朵氣的不行,怒喊,“住手!云彩只是個小娃,你們不是做爹娘的,就是當(dāng)哥的,柿餅收的不及時,就是怨你們!管云彩啥事兒?。俊?br/>
云彩猛地抬頭,二姐不是在怪她嗎?
楊氏和云鐵錘,云光孝三人也愣了。
看云朵憤怒,楊氏嘴唇動了動,似是找不到反駁的話,半天道,“這死丫頭夜里起來上茅房的,竟然都沒有發(fā)現(xiàn)天陰了,讓把柿餅收進去!”
“那柿餅?zāi)銈兪钦κ瘴堇锶サ??”云朵冷聲問?br/>
楊氏臉色漲紅發(fā)紫。
是天陰刮起冷風(fēng),云彩凍醒了,聽外面蓋在柿餅架子上的草簾子刮掉地上,出來一看,忙喊了楊氏幾個人收的柿餅。
收著收著下雨了,楊氏和云鐵錘一邊收一邊罵,收完就把云彩打了一頓。
云朵氣的冷笑,“這事兒應(yīng)該怪我!怪我不該教給你們做柿餅!”
云鐵錘怒道,“你個死丫頭!養(yǎng)活大你了,孝敬爹娘,讓娘家賺些錢還不是應(yīng)該的???你都教給那聶家,他們家拿你當(dāng)人了?給你好處了???”
楊氏聽云朵說不該教他們做柿餅,也想說罵幾句,不過看她氣的目光陰沉發(fā)冷,咧嘴訕笑道,“你這孩子,生那么氣干啥!云彩這丫頭前頭起來一趟,沒想起來讓收,也是壞了那么多柿餅心疼,說了她幾句。”
又暗瞪著眼跟云彩道,“你哥跟你玩呢!就拍了你一下,又不疼,你哭啥哭!一天到晚,眼淚像不要錢似的!”警告的看她。
云彩嚇的忙止住了眼淚,搖頭。
云朵冷眼看了眼云光孝,小云朵之前也沒少被他欺打,她伸手招呼云彩過來。
云彩看看楊氏幾個,小心的挪步過來,小聲叫了句,“二姐?!?br/>
云朵應(yīng)聲,伸手去摸她的頭,想到她頭上的虱子,轉(zhuǎn)個彎放到她肩膀上拍了下,拿出帶來的一小包紅薯干給她,“這個是給你吃的?!?br/>
云彩不敢接。
楊氏也不讓她接,快步上前來,“這是啥東西???她一個小娃兒,你給她,她又吃不完,給我拿著吧!光孝是你哥,他都還沒有呢!”
云朵轉(zhuǎn)手把大包的塞給她,“這一小包是我給云彩的!”
看還有個大包,楊氏抿著嘴,看了下給云彩的一小包,這才沒有再攔著云彩接那紅薯干。
云光孝忙上前來打開,捏了一根填進嘴里,皺著眉道,“這是啥玩意兒,硬的嚼都叫不動!還不好吃!一股子的紅薯味兒!”
“這是用紅薯做的?你們啥時候又做了這個?不是做了山楂片,做了酸棗糕!”楊氏也嘗了一個,紅薯干雖然變成了干,但也還是有紅薯的味兒。
都做著柿餅,還眼著他們做的紅薯干,云朵翻個白眼兒,“都是一點一點的,不想著法努力掙錢,難道等著別人救濟我們!”
說完也不等楊氏再說啥,轉(zhuǎn)身看那些重新曬出來的柿餅,其實就只有一點瑕疵,她摘下來一個帶瑕疵的,咬了一口嘗味兒,又摘了一個好的,也嘗了嘗,兩個只有細(xì)微的差別,價錢應(yīng)該差不了太多,畢竟這里的人還沒吃過柿餅。
楊氏一臉心疼,這一個柿餅都不知道多少錢呢!
嘗過后,云朵又讓打開大缸,看里面的起霜的柿餅,才一層淡淡的白霜,“還不行!再等些時候吧!要是能等到過年,價錢會更高?!?br/>
“要等到過年,還得多少時間??!這上面白的不是柿霜嗎?這吃著也是甜的,早就能賣了的!”楊氏現(xiàn)在等不及賣大筆銀子了。她可是打進去不少本錢,想要盡快撈回來。兒子也要說親,家里有錢,就能說個好的了!
“你們叫我回來是想多賣錢吧?我們做的紅薯干也才剛做好,準(zhǔn)備過些日子賣到縣城去。你們要是愿意,就等著一塊賣。到時候也好賣得上價錢!”云朵提議。
“我們自己拉到縣城里去賣還不是一樣!”云鐵錘嚷道。
楊氏扒了下云鐵錘,她覺的聽婆婆好了,二閨女之前賣山楂片和酸棗糕,這又做了紅薯干,家里的柿餅跟她一塊賣,說不定還真能賣上大價錢。想了想又打聽,“你們到縣城給人家大戶人家做魚,又賣山楂片酸棗糕,還弄個糖葫蘆,賺了不少錢了吧!”
“欠的債還沒還完?!痹贫漤庥殖?。
楊氏抿了下嘴,“養(yǎng)你個死丫頭就是給別人掙錢還債的,幫娘家一把還冷臉擺架子,我看你能過多好!”
云朵懶得理會她,看向聶大郎,“你外婆家離這不遠,去把錢還了吧。”
聶大郎點頭應(yīng)聲,沒讓云朵跟著去,自己出了門,朝村里面走。
張氏的娘家住在村里面,聶大郎過年的時候,不病就會跟著張氏走一趟親戚,對于現(xiàn)在的他雖然隔了很久,還是憑著記憶很快找到了門。
之前抓藥看病的一兩多銀子,還有買云朵的二兩銀子,有三兩多。不過看病抓藥的一兩多是從張氏的娘手里拿的,張氏有兩個弟弟,還都沒有分家,住在一塊,借這銀子也是零零碎碎積累起來的,兩個弟弟都不滿,尤其大弟弟一家,鬧了幾次。所以買云朵的二兩銀子是張氏跟二弟妹悄悄借的她陪嫁壓箱底的銀子。
聶大郎把銀子還了,又送上一包紅薯干,一家人都很是高興,拉著聶大郎留他吃飯。
看那些莫名自熱情的笑臉,聶大郎直接推拒了,又回了楊氏家。
云朵沒打算留下吃飯,跟楊氏說好,就和聶大郎告辭了。
云光孝看著倆人出門,不滿的哼道,“就拿這么點破爛東西,跟誰都沒見過紅薯一樣。來走親戚,連肉都不拿!”
聶大郎淡淡的掃他一眼,隨著云朵離開。
在村子的拐角又碰見那個婦人,聶大郎認(rèn)識她,白石村的閨女,聶寶山他姐,張秀才的媳婦,聶氏。
聶氏眼中完全沒有了之前的陰冷,笑的一臉溫柔和煦,“云朵回來了!好久沒見你,這是又長高了不少,身上這衣裳真好看。”
“張大奶奶?!痹贫涞母蛄寺曊泻?,就要走。
聶氏仿佛沒看見,又跟云朵很熟的樣子,提著裙子上前來,伸手摸云朵身上的衣裳,“這料子不錯,摸著舒服。顏色染的也鮮亮,小女娃家就得穿的鮮亮些,才好看?!?br/>
云朵莫名其妙,幾個村人也有些莫名,之前云朵可是差點成了張秀才的妾,也因為這個才投湖自殺,這聶氏的態(tài)度讓人看著不正常。
聶氏又呵呵呵的笑,“聽說你們賣山楂片,酸棗糕,還有啥糖葫蘆的,不知道還有沒有?我想買一些?!?br/>
幾個村人恍然,原來是想買東西。她們也都知道,張秀才家經(jīng)常收人送的東西,也嘗嘗買東西送人。
云朵眸光閃了下,“我們很久不在鎮(zhèn)上賣了,做的東西也都送到縣城鋪子里了。張大奶奶要買,怕是得跑去縣城了。”
“家里沒有了嗎?”聶氏問。
“賣完了。山上也找不到山楂和酸棗子,所以現(xiàn)在我們想賣也沒得賣了?!边€有些,也是吉祥點心鋪子訂的。
聶氏沉吟了下,“我倒是有些山楂和酸棗子,給你們拿回去做吧!這山楂片和酸棗糕是準(zhǔn)備送人,要的多,該多少錢,我先給你?!?br/>
聶大郎眼里閃過一抹嘲諷,“既如此,那山楂和酸棗子也按多少斤給張大奶奶算上錢?!?br/>
聶氏笑道,“我們跟云朵是一個村的,我跟大郎你又是一個村,說起來,咱們也算是一家人。不過兩筐不值錢的野果子而已。還要麻煩你們費事兒把東西做好,我才是不好意思呢!”
云朵詫異,兩筐?看來的確不少。
聶氏就招呼倆人到家里拿酸棗子和山里紅。
云朵看了眼聶大郎,倆人就跟著她走。
張秀才家是四間堂屋,東西三間廂房的青磚大瓦房,在滿村土坯房的村里很是氣派。
聶氏領(lǐng)著倆人進了門。
張秀才穿著淡紫色繡云紋直綴,墨發(fā)高梳,帶了跟玉簪子。他長的瘦長臉,因為打小念書,一身斯文氣質(zhì),跟村里常年勞作的莊稼漢完全兩個樣子。
平常村里的人都怕他,他們對讀書有功名的人本能的敬畏,因為他們是可以上通縣太爺?shù)娜?,比村里的里正還有用。
張秀才平常也都端著架子,只和一些讀書人往來。但今兒個他正在院子里全神貫注的揮毫潑墨,畫著一副花鳥圖。動作如行云流水,很是瀟灑。
云朵只瞥了一眼,站在門口等著聶氏。
聶氏一直關(guān)注著她,見她看了眼張秀才,笑著招呼道,“酸棗子在廚房里,你們跟我來拿吧!”
張秀才停了筆,抬頭看幾人,看了看云朵,跟聶氏道,“我就說現(xiàn)在山上沒有山里紅和酸棗子了,果然沒有白準(zhǔn)備。不然這東西做不成,也送不成了?!?br/>
“可不是,大爺一說一個準(zhǔn)兒。”聶氏笑著。
張秀才就跟云朵道,“本想買些稀罕吃食送人,既然你們沒有了,我這里準(zhǔn)備的酸棗子和山里紅就送給你拿回去做吃食吧!”聲音很是溫和,見云朵抬眼,沖她笑的一臉溫潤。
云朵眉頭微挑。
張秀才目光不自覺的再次打量云朵,才短短時間,她想脫胎換骨了似的,不再怯弱瑟縮,變得淡然自若。眉眼也張開了些,小臉更加的白凈細(xì)嫩,一雙杏眸清澈勾人。也果如他想的,換上新鮮的衣裳,她更加亭亭玉立。若是再捯飭一下,滋潤之后,為了婦人,怕是稱得上美艷了。
如此想著,他對云朵笑的更加溫和了。
聶大郎垂了下眸,眼中幽暗冷沉。
見云朵沒吭聲,聶氏走到書案旁,欣喜的夸贊道,“大爺這畫畫的真好!這花兒和鳥都像活的一樣?!庇洲D(zhuǎn)頭招呼云朵,一副又喜同分享的樣子,“你來看看,我說的可對!這鳥兒連眼珠子都透亮透亮的,這就是大爺平常說的靈氣吧!”
“我不識字,也不懂。酸棗子你們還賣嗎?”云朵搞不懂她想干啥,又把話拉回酸棗子上。
“天還早著,又不著急?!甭櫴闲Φ?,在云朵身上看了又看,“你這衣裳沒有繡花兒,我說咋看著少了點。沒有花兒不好看,我這里有不少花樣子,你來挑幾個吧!也算是麻煩你們特意再做一會山楂片和酸棗糕的謝意了?!?br/>
她竟然說自己的衣裳不好看,不懂得欣賞!她這衣裳哪里不好看了?簡單大方,還鑲了闌邊。非得繡一身都是花兒,像花姑娘一樣才叫好看???云朵抿著小嘴,“我就喜歡這樣的,也不會繡花兒。張大奶奶還要賣酸棗子嗎?若是不賣,我們就先走了?!?br/>
聶氏臉上的笑容有些擱不住。
張秀才輕笑起來,“的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這凈面的衣裳,比繁花似錦的要清雅高潔的多了!云朵小小年紀(jì),品味倒是不俗?!?br/>
他的夸贊并沒有讓云朵像小女娃一樣羞澀臉紅,她仿佛沒聽見張秀才的話,就看著聶氏。
張秀才笑容淡了兩分,目光落在一直被他忽略的聶大郎身上。不過一個病歪歪的莊稼人,或許能博得幾分同情,但與他相比,張秀才再次笑起來。
聶氏也不好再繼續(xù),招呼了張秀才的小廝把兩筐東西搬出來。
聶大郎看著兩大筐的山里紅和酸棗子,拿出錢袋子,“過秤吧!”
“都是親戚鄰居的,況且也麻煩你們再做一回,這酸棗子和山里紅就送與你們了?!睆埿悴挪辉谝獾膿]揮手。
“張秀才即便把東西送給我們,酸棗糕也不會少要錢,還是算清的好,該是多少是多少?!甭櫞罄晒浪懔讼陆飪?,拿出錢來。
云朵看著兩個筐就道,“這得有七八十斤。”
兩個筐不小,卻裝不了七八十斤,最多六七十斤。張秀才看著就笑道,“那就給云朵按一筐二十斤算吧!”
“還是稱一下吧!再耽誤天就晚了?!痹贫淇蓻]平白占人便宜的嗜好。況且這人又是張秀才和聶氏。
聶氏看了眼張秀才,無奈的嘆口氣,“你這丫頭,本來是一家人,非搞得這么客氣。算了!算了!這筐最多裝六七十斤,又不滿,就按六十斤算吧!”
按兩文錢一斤的價格算,聶大郎掏了一百二十文錢遞給一旁的小廝。
張秀才看著又道,“這么重,你們也拿不動,讓人給你們送回去吧!”
聶大郎可以背一筐沒事兒,但有兩筐,聶大郎不舍得讓云朵背,看著聶氏,跟她重新借了兩個筐,一大一小。把山里紅和酸棗子重新分了裝進去,他被大筐,讓云朵背小筐。
看著倆人一大一小各自背了個筐離開,張秀才皺起眉頭,不悅的看聶氏。
聶氏掩住眼底的陰狠,笑著勸道,“這事兒不著急,反正人在那,又跑不掉。太快了反而讓人說嘴?!?br/>
張秀才點了頭,看著桌上的畫,伸手收了起來。
聶大郎則在看云朵身上的衣裳,除了闌邊,干干凈凈的,的確有些素。
云朵則想的聶氏想讓她白干活兒不給錢,“東西做好了不給他們,拿了錢才給。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套近乎也不行!
聶大郎眸中幽光閃爍,忽然一笑,“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庇謫査鄄焕?,要不要歇息一下。
云朵不累也喊累,喊著要歇一會。聶大郎非要背了個大筐,幾十斤東西,要是一口氣背回家好累的。
兩人走一路,歇一路的到了家,已經(jīng)傍晚了。
王忠過來催,讓云朵明兒個去縣城,該去做魚了,“拖太久了不好?!?br/>
云朵十分不想去,就道,“后天大后天去吧!我們要把帶回來的酸棗子和山楂做完,也順便一塊帶著!”
王忠看著兩筐酸棗子和山里紅,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