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寒山關(guān)內(nèi)玉塵季——戎武山下舊事提》
　　時年九月初八，秋分已過。
　　寒山關(guān)的百姓即將迎來冬季嚴寒，寒山位屬山嶺低谷既擁屠龍水岸又靠戎武雪山。
　　之所以被人稱為寒山關(guān)，就是因起九月一過，戎武山便會開始積雪，陰冷異常且寸步難行，連綿百里水路江河皆白冰履地，寒氣四溢之處皆為寒山，寒山關(guān)因此得名。
　　這幾日寒山城內(nèi)，百姓皆忙于屯集冬日物資，市集之上一片祥和熱鬧非凡。
　　大雪封山之時，所有的農(nóng)活事物都得放在一旁，一年之中唯有此時可以休息一段時間，所以這段時間就堪比寒山城內(nèi)最大的節(jié)日了。
　　玉塵降臨，家家戶戶生起爐灶，圍坐一屋，家長里短皆是農(nóng)忙之說。
　　更有甚者，邀上三五朋友，溫二兩酒，吩咐妻子下幾道小菜。談天論地，一醉方休。再無農(nóng)事所加身，此時當乃飲酒盡興。
　　宿醉之后清晨起床，在登好友家門邀其帶上工具。赴結(jié)冰河堤鑿冰誘魚，午時茶館一座聽書飲茶落個瀟灑快活，下午再回河堤收網(wǎng)，收獲頗豐者又是溫酒邀客，在醉上一夜，人生百年之樂不過此時。
　　寒山太守劉焉年事已高，養(yǎng)病良久終見起色。
　　冬季來臨之際，他也游走于市集之中組織農(nóng)物交易。時不時詢問過往農(nóng)民，今年收成如何，家中可有子嗣落地，可見劉焉心系百姓。
　　子隨父行，劉長封則是從旁協(xié)助。父親身體剛好，又出來忙于政事，自己這個當兒子也不放心。
　　望著劉焉開始氣喘吁吁有點站不住了，劉長封快步攙扶父親坐下，關(guān)切的責(zé)備了一句：“爹，您身體剛好。娘親說了，要多加休息?！?br/>　　“府中毫無生氣，久坐反而堵心，不利于養(yǎng)病，出來走走也無妨?！?br/>　　劉焉接過劉長封遞來的溫茶，喘了一口氣，臉色舒服了許多，這才回道。
　　劉長封不放心又給父親捶背，解去疲乏：“寒山事物有我代理即可，您又何必事事親力親為?！?br/>　　“你要是娶妻生子，續(xù)我劉家香火，你爹我還出來作甚？”
　　劉焉看了一眼劉長封，語氣中充滿了無奈。他對這個兒子什么都滿意，就是有一點，至今尚未娶妻。劉焉如今已過六十，膝下就有這么一個獨子。眼看他就要步入黃土之年，還是想看看未來的孫子。便派人四處說媒，可劉長封不是以城中瑣事繁忙就是置之千里，妻子吳氏好幾次都差點被氣得昏過去。
　　“大唐重義，江南三郡皆面臨困境，我劉長封豈能沉與兒女情長？”
　　劉長封說得擲地有聲，雖然害怕父親犯病，但是個人原則絕對不能改變。
　　如今大唐內(nèi)憂外患，江南前段時間又被西夏偷襲了一次，他可沒有娶妻生子的念頭。反倒一心想投筆從戎建功立業(yè)，蘇畫的出現(xiàn)讓他念頭越來越強烈。
　　蘇畫年輕又是身居高職，東門戰(zhàn)事傳遍江南三郡，劉長封不可能沒聽說。
　　再說，他又親自見過蘇畫，發(fā)現(xiàn)其待人和善，是少有的智勇雙全之輩。若不是父親年時已高，就他這么一個兒子，寒山事物皆要他代管，不然他真想投奔蘇畫賬下了。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爹，您身子這么硬朗，跟我娘親再生一個不就得了?！眲㈤L封語出驚人。
　　“逆子！”
　　劉焉氣急敗壞一時間竟呼吸困難。
　　劉長封暗知自己說錯了話連忙上前幫父親捶胸頓足，良久之后才見好轉(zhuǎn)，劉焉剛好轉(zhuǎn)就不由得抄起身旁的拐杖，打向了劉長封。
　　一邊打一邊怒罵：“我怎么生了你這么一個逆子！”
　　“爹，別打了，我錯了，這么多人看著呢，給我一面子！”劉長封捂著痛處叫道，父親這一棍子著實用足了力氣。
　　周邊百姓見狀不由捂嘴偷笑，這場面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劉長封十三歲的時候，出言不遜調(diào)戲路邊的丫頭。小孩子的劉長封卻覺得沒什么，老頭子劉焉聽說后怒火中燒。自己掌管寒山關(guān)四十年輕利為民，怎么就生了一個這樣的紈绔兒子，愣是拿著拐杖追著打了劉長封三條街。
　　這情況，用腳指頭一想，就是劉長封年紀到了死活又不成家，跟太守鬧別扭了，所以這才挨打，反正都是見怪不怪了。
　　“面子？你還要面子？老夫這幾年來看同僚都是兒孫滿堂，你什么時候給過老夫面子？”
　　年紀大了的老人誰不喜歡孩子，唯獨偏偏他劉家就閥嗣無后?？粗艂兗壹叶际莾簩O滿堂，享受天倫之樂齊人之福，劉焉心里委屈，心里苦啊。
　　也不知道是打累了還是劉焉膩了，索性把拐杖扔到了一旁，長噓短嘆，卻又一言不發(fā)。
　　劉長封暗覺理虧，小心翼翼的拿起拐杖，擦拭了上面的塵土，這才跪在地上遞給劉焉。畢恭畢敬的說道：“孩兒知錯，望父親責(zé)罰?！?br/>　　“你眼里還有我這個父親？我沒你這樣的父親！”劉焉也是被氣糊涂了，一時口誤了。
　　“哈？我這樣的父親？”劉長封一臉愕然。
　　“我沒你這樣的兒子，你給老子滾！滾得越遠越好?！眲⒀蓺饧睌牡哪闷鸸照龋瑧?yīng)該是想打道回府了。嘴里還不停的念叨：“氣煞我也！”
　　此時城外士兵卻急匆匆的趕來，劉長封看起臉色就覺得不對勁，心理估摸著難道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看到太守劉焉也在此，士兵先向劉焉行禮，在向劉長封行禮。
　　“何事如此急忙？城外是否出了什么差錯？”
　　劉焉人老眼尖，一語便直擊要害。加上剛剛之事怒火未退，語氣中帶了逼問的威嚴。
　　士兵連忙跪下，不知道哪里惹怒了太守?；琶χ嗫戳艘谎蹌㈤L封，從劉長封的眼神中得到了指示。
　　“回稟太守，城外并無差錯。只是來往的商販，要求面見侍郎。故而前來，這才神色匆急?！?br/>　　由于士兵低著頭回答著劉焉，他并未能觀察到士兵的神色。罷了罷了，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寒山關(guān)也是由他當家做主了，劉焉這才轉(zhuǎn)過身去。
　　“處理政務(wù)吧，我回府了。”
　　“孩兒恭送父親?！?br/>　　“不用送了，忙你的吧。”
　　望著父親逐漸遠去的背影，劉長封這才扶起士兵詢問城外所發(fā)生何事。
　　父親年事已高不宜過度操勞，士兵看到劉長封眼神的一刻就理解了他的意思，就算發(fā)生天大的事情也要當作無事發(fā)生。并非是劉長封貪戀手中權(quán)力，而是為人子，有時候總有一個善意的隱瞞。
　　聽著士兵在耳邊低語，劉長封臉色一變，隨即喊上了附近巡邏的士兵快步趕往城外。
　　士兵報告的消息，對于劉長封來說可是一個揮之不去的噩夢。
　　三天前他曾接到蘇畫的信件，信中表明了凌煙營近日會進行一次演武。會在三日后趕往烽火臺點燃烽火，其中的道理蘇畫也沒有提到，劉長封自然是不太清楚。不過是軍營演武，那都是一些機密之事。
　　劉長封也是通情達理之人，也十分明白。信中提及了初見之時，多虧了他千里奔襲送來的情報，一直沒有時間道謝，希望有時間劉長封可以去江南玩幾天，由他做東。
　　最后的信中則說了讓他注意周邊城鎮(zhèn)的情況，畢竟四千人的隊伍出現(xiàn)在周遭，十分令人矚目。如果發(fā)生什么意外，蘇畫希望他第一時間到場支援。
　　這所謂的情況，便是讓劉長封變色的原因。
　　前文書中寫到，寒山北上便是西夏龍門關(guān)隘。
　　自古關(guān)隘龍蛇混雜，更何況是江南此等兵家重地。
　　西夏連年戰(zhàn)事災(zāi)民眾多，不少百姓落草為寇。便有西夏流寇潛入江南地界，干一些打家劫舍的勾當，這是其中一部分勢力。
　　其二寒山南部水域，接踵蠻夷之地。蠻人精通水性威猛野蠻，擅于打造水上巨船，憑此經(jīng)常劫持南來北往的商船。不過大部分都是求財，并無血案發(fā)生。
　　其三，便是最為令人畏懼的江南水賊。
　　這批水賊原本是前朝大梁的先遣軍，由綽號“不敗將軍”王梟所統(tǒng)領(lǐng)。當時的江南正是大梁的首都，可惜梁王朱郡才昏庸無能，其后蘇振大軍壓境攻破江南，梁王神廟自縊。
　　王梟欲攜太子朱子貞，北往西夏逃亡，卻陷入趙淳信布置的圈套。兵困戎武山，太子朱子貞死于亂箭之中，王梟命喪趙淳信劍下。
　　后其軍隊四散逃逸，趙淳信年輕自負，相信這群游勇散兵也翻不起什么大風(fēng)大浪，也懶得追捕?？蛇@無心之意，卻給后面管理江南的蘇振帶來了長久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