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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眉梢點(diǎn)花燈 第十三章

小廝松了口氣,道:“沒瞧上就好,上元燈節(jié)那日,您吃醉酒,撞見姚府的姚素素,把她認(rèn)成了畫舫的芊芊姑娘,硬要討她的香帕子聞,王爺知道了這事兒,賞了咱們一院兒廝役一人一頓板子?!?br/>  
  “叫小的說,這些官家小姐有什么好,面皮子薄,眼珠子還擱在腦殼兒頂,眼光卻忒低了。這姓云的破落戶跟姚府那朵自以為金貴的水蓮花都是一路貨色,卯著勁兒想嫁裴府的二少爺。那裴府的二少爺八成也不是什么真君子,等娶了她們過門他就知道了,這種官家小姐美是美,沒滋沒味兒的,只能當(dāng)擺設(shè)看看,擱床板子上跟條死魚似的,哪有畫舫里的姑娘腰身軟?且等著他在府里吃不飽,出去打野味兒吧?!?br/>  
  程昶聽他沒頭沒腦地說著,濾去大半污言穢語,撿了一個重點(diǎn),問:“我討姚素素的帕子?”
  
  小王爺本就忘性大,落水之后更有些不記事,小廝早習(xí)以為常,轉(zhuǎn)而又拉拉雜雜地解釋起來,不外乎就是他“前身”犯下的那些荒唐事兒。
  
  因?yàn)橐λ厮嘏c芊芊長得像,他吃醉酒調(diào)戲過兩回。后來不知怎么生了誤會,整個金陵都誤以為小王爺看上了姚素素,又說姚家小姐瞧不上他,一心只喜歡裴闌。
  
  后來小王爺還因此動了怒,揚(yáng)言等裴闌回京,要將他惡打一通,丟進(jìn)秦淮河里喂魚,還說姚素素就是個木頭美人,半點(diǎn)不及芊芊動人。
  
  但這話聽入眾人耳中,就有點(diǎn)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意思了。
  
  提起裴闌,難免就要扯到云浠。
  
  小廝又將云浠與裴闌指腹為婚的事兒說了一通,再把云裴姚三人放在一起集中詆毀,總之全金陵除了他家小王爺是真惡美,其余全是假善丑。
  
  兜了一大圈,總算想起最初的話頭。
  
  小廝覺得自己又搞不明白了:“不是,小王爺,您既沒瞧上侯府那破落小姐,干嘛不愿讓她曉得您幫她請大夫的事兒?叫小的說,咱們就該親自帶著那大夫上門,外帶敲鑼打鼓,叫整個金陵好好瞧瞧是咱們小王爺發(fā)慈悲了?!?br/>  
  程昶道:“不行,施恩與受惠之間本來就十分敏感,一個弄不好,彼此都難堪?!?br/>  
  小廝呆了呆,這一整句話每個字他都聽清楚了,串一起什么意思,沒懂。
  
  他只管往小王爺臉上貼金:“您這施的可不是小恩,方才您沒聽侯府那下賤老頭兒說么,他覺得自己拖累了侯府,想死的心都有了,還要賣閨女。咱們幫他治腿,等同救了他的命,還捎帶救了他閨女,這可是兩條命的恩情。他們侯府該當(dāng)您是菩薩,把您供起來,每日對您燒香磕頭。”
  
  程昶卻道:“那就更不能讓他們曉得這大夫是打哪兒來的了。”
  
  他上輩子一半時間耗在醫(yī)院,見了太多人心難測,醫(yī)患之間,患者與患者之間,患者與家人之間,許多是非顛倒失衡,恩惠到最后,未必就有好結(jié)果。
  
  上大學(xué)期間,程昶看過一篇社會學(xué)相關(guān)論文,探討研究腎臟捐助者與被捐助者之間如何維系關(guān)系的。這是貨真價實(shí)的救命之恩,但上百對調(diào)查對象,其中竟有不少因?yàn)樽叩锰粣海灾劣谝惠呑永纤啦幌嗤鶃?,因此論文到了最后,一方面鼓勵匿名捐贈,一方面呼吁捐助者與受捐助者之間保持距離。
  
  程昶身上其實(shí)有現(xiàn)代人的通病,身在信息爆炸的時代,正義與適度的熱心是正確的是非觀與高等教育的必然結(jié)果,路見不平,舉手之勞,能幫則幫嘛。
  
  但骨子里卻是十分疏離的。
  
  這種疏離源于一種自我保護(hù),更源自于對人世無常的敬畏,而天生染疾,父母雙亡,從小寄人籬下,見慣生死離散的程昶更是如此。
  
  所以小廝說動心他就笑了。
  
  動什么心?
  
  這個時代的人瞧不見,他的心外頭,裹著一層特有的堅(jiān)殼,二十一世紀(jì)特產(chǎn),挺好的,且他的殼格外厚。
  
  小廝見他家小王爺清清冷冷地坐著不說話,兀自琢磨了一陣,又恍然大悟。
  
  “小王爺,小的知道了,您是想干一票大的!”
  
  “您是不是覺得侯府那個破落小姐自從當(dāng)了捕快后,老帶著手下的衙差盯著您,您早就煩她了,所以先略施小惠,叫她對您卸下防備,然后再想個法子,把她往死里整?”
  
  程昶:“……”
  
  行吧,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看來他這一院兒小廝還能再改造個五百年。
  
  小廝想,整人他擅長,先捧后踩這么刺激的還沒玩過,躍躍欲試地出主意。
  
  程昶被他吵得耳根子疼,叫停了馬車,打發(fā)他:“我餓了,你去看看哪兒有好吃的,買些回王府?!?br/>  
  “好咧!”小廝一聽這話,跳下馬車,也不挑方向,徑自就往東街走。
  
  程昶看著他雄赳赳氣昂昂的背影,心中隱有不好的預(yù)感,喊道:“回來!”
  
  問:“你知道去哪兒買吃的嗎?”
  
  “知道知道,小王爺,您是饞醉香樓的包子了吧?”
  
  程昶:“……”滾。
  
  至夜里,云浠才在后院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