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姐,月白姑娘?!绷钟窈驼f話是極溫柔的,他對月白她們作了一揖,緊接著道:“恭喜月白姑娘,新婚之喜。”
月白和梁墨玨的事,因著京中風(fēng)言風(fēng)語,昨兒的喜事早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京都。
林玉和昨日也收到了請?zhí)徊贿^因為有戲要演,所以只讓人捎了禮過去。
“多、多謝林老板?!痹掳讻]曾想到林玉和也知此事,對他抿嘴一笑,又看看身側(cè)的梁墨瑤,于是往后退了一步,撒開梁墨瑤的手,便道:“我家五小姐與林老板有些話要說,我先退下了?!?br/>
她立刻轉(zhuǎn)身,向前走了一段路,走到了走廊的一個半月門處。
“五小姐……”林玉和看見月白走遠,復(fù)又低頭看向眼前的梁墨瑤,少女烏黑的發(fā)束作了雙辮,垂在頸側(cè),玲瓏精致的臉上滿滿的矜貴和學(xué)生氣,眼珠子似含了水一樣,正望著他。
“這給你!”梁墨瑤眨眨眼,長長的睫毛像是被驚動的蝴蝶,她將手上保護的完好無恙的花束遞給了林玉和,那是一束葵花與黃色月季,她今兒一早就跑到城西的花店去買的。
林玉和在別的地方唱戲時,也常被獻上花,他看了看梁墨瑤手上的花束,眼眸微動,遲疑片刻,在她的眼神里,還是接過了那束花。
林玉和一手拿著花,對梁墨瑤頷首謝道:“多謝五小姐的花,很好看?!?br/>
梁墨瑤見他接過了花,眼角眉梢立刻彌漫上一層淡淡的喜悅,唇畔濃濃的笑色中夾帶著幾分羞赧,她和林玉和對視著,講:“你的戲也很好看。好花配好人,這束花很適合你。對了,你的班子接下來要去哪?是回上海么?還是蘇州南京?抑或是杭州?”
她的追問中提到的地點,都是梁家或杜家有宅院的地方。
如果林玉和在這些地方唱戲,那她就還能去聽了。
“啊……”林玉和對她笑了笑,“眼下班子應(yīng)當是去關(guān)外。晚春近夏,早先冬日里的時候班主就應(yīng)下了關(guān)外的演出?!?br/>
關(guān)外……
梁墨瑤抿了抿嘴,只覺得遙遠得很。
“那……日后我們能寫信么?”她復(fù)又抬眸,鼓起勇氣,期翼地看著林玉和。
這幾個月以來,她時常來看林玉和演出,倒也和他成了朋友,只不過這個月來學(xué)業(yè)忙,她少了許多時間來看他。
如今林玉和要走,他是個當紅的角兒,自然是抽不出空來的,也不知什么時候會再來京都。
“我近來很少見到五小姐,不知五小姐可是忙于什么事?”林玉和沒有答她,反而轉(zhuǎn)了個話題,問道。
梁墨瑤眨了眨眼,講道:“我這個月上需得應(yīng)考,所以沒有時間。不過總算是考完了,也趕上了最后一場。”
點一點頭,林玉和話鋒一轉(zhuǎn),語氣仍舊是溫柔的,可也摻雜了兩分疏離,“五小姐理應(yīng)專注學(xué)業(yè),怕是抽不得空寫信的。若是有緣的話,日后五小姐說不準還能在京中見到我,屆時再來看我的戲就是了?!?br/>
他言下之意,就是拒絕了梁墨瑤想互通書信的話。
梁墨瑤眼中的光一瞬間消失大半,她看著林玉和,問道:“可是先前我們談戲折的時候……你日后不想和我再談?wù)剢??我還有好些戲折子想和你講呢……”
看著她的模樣,林玉和斂了斂眸中顏色,低著聲講:“日后碧云樓會來許多班子,想來還是會有和五小姐相談戲折的人?!?br/>
聽見這話,梁墨瑤乍然抬頭,不知哪來的氣,她伸手就奪過林玉和手中的花,漂亮的眼眉灼然,道:“你怎么能讓別人和我談戲折呢!明明我就是只想……”
只想……
只想……
她話到口邊,倒是停住了。
“只想什么?”被奪走花,林玉和有兩分驚愕,倒也不怒,他看著面前的梁墨玨,依舊溫柔道:“五小姐,這人與人間本就全憑緣分。若是有緣,無需書信,日后我們也會有聯(lián)系的……”
這話說得梁墨瑤眼中灼然的光彩慢慢暗下去,她低下臉,有幾分迷茫。
她看了看抱著的花,忽而道:“這花我選了好久,提前半個月就向掌柜訂的……”她又將花塞進林玉和懷中,不發(fā)一言的就轉(zhuǎn)身向月白跑去。
“五小姐!”林玉和分明看見了她塞給自己花時眼角的光,連叫了幾聲梁墨瑤,都沒叫住她,只看見她挽住月白的手臂,飛快地離開了走廊。
月白被梁墨瑤挽著,一路跑到了碧云樓門口時,她才發(fā)現(xiàn)梁墨瑤眼角沾了濕色,這讓她心里一跳,忙伸手指去擦她眼角的淚,并道:“林老板和你說什么了,惹得你這樣生氣?”
要知道,平日里梁墨瑤在他們面前都是和善沉靜的,可剛剛落入自己眼中的一幕,想必是林玉和惹梁墨瑤不開心了。
“他不想和我通書信,還讓我再找一個能和我互談戲折的人……”梁墨瑤軟著聲,極其難過地講了出來,這讓月白抿著嘴,靜了靜。
月白先前也是梨園中人,她通過這三言兩語,就知道梁墨瑤和林玉和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
于是她拍了拍梁墨瑤的肩膀,柔和著聲音道:“林老板想必不是故意的。只是五小姐,你要知道,戲班子從來都是走南闖北,林老板也不可能只在京都扎根……”
梁墨瑤不說話,月白看著她,十分的心軟。
不知為何,好似自己成了三爺?shù)囊棠锖?,梁墨瑤在自己眼里也成了半個妹妹。
往常里都是她被照顧、憐惜,如今見到梁墨瑤如此,她也要開始憐惜梁墨瑤了。
“林老板是個極好的人。但又不是極好的人。五小姐,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意思嗎?”月白看著梁墨瑤,耐心的說道,見到梁墨瑤抬起頭搖了搖時,她才解釋,“林老板雖為人和善、會為人解圍,可大多時候都只是客氣客氣。就好像有許多票友會和他講上兩句話,但沒有一個會像你這樣,能和他談戲折的,知道么?”
梁墨瑤茫然的眼中似乎亮了亮,她道:“那你是說……”
當月白正要答話時,一輛黑色的吉普車靠近了。
“誒,三爺,那不是……不是月白和五小姐么?她們怎么在這里?”小懷開著車,目光無意地往外一瞥,就看到月白兩人站在碧云樓前。
坐在后座的梁墨玨顯然也看見了她們兩人,他揉了揉眉心,道:“把車停在她們面前,讓她們上車?!?br/>
小懷點點頭,將車開到了月白面前,一顆腦袋探出,“五小姐,月白,上車!”
月白這正要回答梁墨瑤,聽見這一聲,趕忙轉(zhuǎn)過臉看去,目光和靜靜看著她的梁墨玨撞了個正著。
一遇見梁墨玨,月白和梁墨瑤兩人都乖乖垂下頭,等梁墨玨從車上下來后,她們又順著他的眼神一個接一個坐在了后座上。
梁墨玨則坐在了前頭的副駕駛。
“我記得今日,女學(xué)應(yīng)當還有課程。你怎么沒去?”梁墨玨即使坐在前頭,也在說話,他聲音淡淡的,但極具有兄長的氣勢。
那氣勢壓過來,壓得梁墨瑤都低了低腦袋,微著聲道:“我先前考試分數(shù)都是過了的,這些課程也早就學(xué)過……”
“學(xué)過就不必再學(xué)了么?”梁墨玨反問道。
梁父去得早,他的長兄亦是英年早逝,因此對于底下的弟妹,能縱容慈和的地方他一概是縱容慈和的,但像讀書這類事,他是能抓多嚴就多嚴。
梁墨瑤剛剛還沉浸因為林玉和而生出的難過之中,如今耳中聽見梁墨玨的反問,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偏過頭,求救似的望了一眼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