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歲時,桑綠枝被乳娘抱出去逛廟會。
街上人潮涌動,有個相貌清秀的小媳婦,不慎踩了乳娘的鞋子。
那個小媳婦嚇壞了,一迭聲地道歉,教人沒法發(fā)作。
乳娘只好把娃娃放下,蹲下去重新穿好繡鞋。
桑綠枝站在旁邊,望著滿臉歉意的女子,那女子察覺到她的目光,笑瞇瞇地俯身摸她的臉。
“這小姑娘長的真俊啊?!?br/> 乳娘點頭附和,那小媳婦匆匆消失在人群中。
下一瞬,乳娘看清眼前的狀況,尖叫著抱起她狂奔。
時隔十余年,桑綠枝至今還記得,溫?zé)岬难獜拿忌伊鞯较掳?,她趴在乳娘肩上被顛得喘不過氣來。
后來,她父親派人去查。
他們都說,那個女子,指縫間夾了一枚鋒利的刀片。
她摸桑綠枝臉的時候,那枚刀片從眉梢劃到下巴,利落地割破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
桑家派出去的人,再也沒查到過女子的蹤跡。
她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但桑綠枝的臉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疤。
說起這段往事,桑綠枝并無傷感之意,面對顧君寧同情的目光,她只是揉著胳膊肘笑笑。
“我阿爹當(dāng)時在刑部任職,手上大大小小的案子,起碼過了幾十上百樁,誰知道是哪家遣人來報復(fù)我們?!?br/> “不過也好,我這副模樣沒人求娶,爹娘也不用逼我嫁人?!?br/> 桑綠枝笑容坦蕩,大姐姐似的安慰起顧君寧來。
“沒事,你想試試便治一治,治不好也沒什么打緊的。”
她指著臉上蜈蚣般的疤,豪氣地解釋說,要是京城里的小混混鬧事,有不長眼的見她是個女人不服她管,等看清這道疤也就立馬安分下來。
旁邊的武侯也跟著哈哈大笑,說是臨近幾座坊的地痞流氓,沒有一個不怕桑綠枝的。
幾人嘻嘻哈哈,粗聲說笑。
他們既沒把桑綠枝當(dāng)作女子,又沒對她毀容的遭遇表現(xiàn)出特別的同情。
顧君寧心中欷歔。
有時候,同情比漠視更傷人。
桑綠枝如今出落得這般生機盎然,必然離不開眼下的環(huán)境。
要是她一直養(yǎng)在高門大戶里,成天遭受眾人指指點點,始終被人同情可憐,恐怕終生都要活在過去的陰影中。
為她查驗傷疤時,顧君寧決意,一定要盡力幫她恢復(fù)容貌。
很快,顧君寧起身向她告辭。
“桑姐姐,這盒舒痕膏,你先用著,我回去改一改原先的方子,過段時間再來看你?!?br/> 桑綠枝連連擺手說“不急不急”,親自將她送出坊門。
臨走前,桑綠枝朝她擠擠眼,俯身假裝為她整理藥箱帶子,湊在她耳邊低聲道:“小心,盯上你們顧家的人可不少?!?br/> 對此,顧君寧并不意外。
但桑綠枝的提醒,還是讓她心頭一熱。
再過幾天就要把成品藥交到尚藥局,她只希望這段時日別再出事。
可是,人怕什么,偏偏就來什么。
定國公府的下人匆匆趕來,說是國公爺突發(fā)疾病,昏迷不醒。
顧君寧忙隨他們過去。
路上,下人解釋說,國公爺這些天,精神時好時壞的,經(jīng)常一個人待在書房里,整日不出門。
今日十三郎君奉旨入宮,國公爺一直閉門不出,連午膳都沒出來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