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湯圓還在猶豫要不要去一探究竟時，她就已經(jīng)不自覺地走進(jìn)了廳里。
　　真是錢盛楠！
　　可她已不復(fù)往日的凌傲女王范，半蹲半跪地癱在地毯上，身體斜倚著沙發(fā)扶手，楚楚可憐地仰望著那個淡漠的男人。
　　隔這么遠(yuǎn)，湯圓清晰地看到她滿面流淌的淚水。
　　還有——
　　她驚住。錢盛楠一邊臉頰腫得鼓鼓的，嘴角淤青，褐紅帶血。她的穿著也洗盡了鉛華，不再是招搖的大紅，而是慘慘的灰白，襯得那張清冷面容越發(fā)蒼白。
　　“榮桂華會打死我的。他說得出做得到，他已經(jīng)瘋了?！卞X盛楠梨花帶雨，抽泣得肩膀簌簌，印著清晰紅腫鞋印的手背覆上項(xiàng)鄴軒的膝，無助地?fù)u了搖，“鄴軒，幫——幫我?！?br/>　　湯圓從震驚中驚醒過來，立時涌起一股沖動，恨不得沖上前去扯開那只手?？墒?，全身的血液卻像倒灌到了足底，一雙腿瞬時重若千鈞，動彈不得。
　　項(xiàng)鄴軒一臉冷漠，甚至不曾正眼看錢盛楠。他淡漠地抽開了她的手：“榮太太，家暴，你應(yīng)該找律師，或是報(bào)警。我?guī)筒坏侥闶裁??！?br/>　　湯圓暗舒一氣。她不是圣母，此刻，在她的眼中，錢盛楠并非一個遭遇家暴的可憐人妻，而是一個心懷叵測的……情敵。還好，他沒動容。這樣闖入，真是尷尬。她躡手躡腳，想要抽身離去。
　　可錢盛楠卻眼尖地逮住了她：“湯小姐？”
　　項(xiàng)鄴軒的目光清冷地掃了過來。
　　湯圓僵住。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她竟然覺得自己突兀得像個異星人。而沙發(fā)那頭的兩人，才是一國的。
　　這種感覺，糟透了。
　　她暗暗清了清嗓子，尷尬地指指餐廳方向：“有點(diǎn)渴，出來倒杯水。你們……繼續(xù)?！蓖鲁鲎詈髢蓚€字，她直恨不得敲自己一棒槌。你到底有沒有長腦！你怎么就端不出女主人的架勢，秒殺她呢？
　　算了。她挫敗地趿著拖鞋，啪嗒啪嗒快步走向餐廳，甚至沒敢看他的表情。
　　“幫我也倒一杯?！表?xiàng)鄴軒的聲音，比剛才多了許多溫度，帶著自然的親密。
　　湯圓頓了頓，木然地道了聲“好”就進(jìn)了餐廳。
　　嘩——飲水機(jī)的聲音刷得她心煩，任她怎么豎著耳朵，都再偷聽不到半點(diǎn)他們的對話。
　　啪——湯圓狠狠拍了額頭一巴掌。你都淪落到聽人墻角的份上了？這才戀愛第一天，往后的日子，你打算怎么處？她懊惱地端起杯子，咕嚕嚕一飲而盡……
　　錢盛楠像脫了線的芭比娃娃，眉梢都染了哀戚，難以置信口吻：“鄴軒，你不肯幫我，是因?yàn)椤龁?？”其?shí)，湯圓剛邁入大廳那刻，她就看見了。雖然震驚，可她不動聲色，不過是想叫湯圓親眼看看，“過去”是多么堅(jiān)不可摧的存在?？墒牵?xiàng)鄴軒拂開她的舉動，讓她失措。
　　“榮太太。”項(xiàng)鄴軒起身，疏離地說，“我請你進(jìn)屋，只是出于基本的禮貌。如果讓你誤會了，我很抱歉。時間不早了，如果你有需要，我叫助理送你去酒店?！?br/>　　“鄴軒，過去，是我對不起你?？墒?，我有我的迫不得已啊?！卞X盛楠一手伏在沙發(fā)扶手上，一手揉著心口，“我不是眼盲心瞎的！我也有心！我想嫁的人，一直是你。即便我和榮桂華——我也沒想過要嫁他。要不是你執(zhí)意要分手，我又懷孕了，我不會——”
　　“夠了！”項(xiàng)鄴軒的表情和語氣總算起了波瀾，也總算低眉看了她一眼，“十年前的事，我早忘了?！?br/>　　玉樹般的身影，拒人千里的冷漠。
　　湯圓再度步入客廳時，看到的就是這幕?？墒牵齾s莫名地感覺到他微抑的脖頸，似帶著隱忍的寂寥。
　　他到底還是于心不忍。
　　錢盛楠錯開項(xiàng)鄴軒的身影，看到了湯圓。她掛著淚，苦笑：“忘了？連我們曾經(jīng)的那個孩子，也忘了？連你答應(yīng)過我，無論我怎樣，你這輩子都對我不離不棄，也忘了？”
　　湯圓僵住。端著玻璃水杯的雙手，似咔咔凍住了一般。
　　孩子？不離不棄？
　　她睜大盈潤的眸，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他的背脊隱隱似顫了顫，又似是紋絲未動。而迎面而來的挑釁目光，直戳著她的雙眸。
　　她眼睛疼。
　　錢盛楠用目光，把一近一遠(yuǎn)的他們釘在了一塊。她凄楚無助地看著他，卻用眼底最惡毒的微芒直刺著湯圓。她哭：“我用了十年，才從丑小鴨偽裝成了白天鵝。我裝得多辛苦，你知道嗎？”
　　她仰著脖子：“可今天，我的天鵝絨全被你拔掉了。鄴軒，如果我不是走投無路，我不會這樣低聲下氣地來求你?！彼臏I唰唰流：“我有我的驕傲！十年，哪怕我悔青了腸子，我都沒找過你！”
　　項(xiàng)鄴軒背對著湯圓。湯圓看不清他的表情，卻感覺得到，他正看著那個把自己作踐到塵埃里的女人。不！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女人，在她的男票面前裝可憐、博同情。
　　她不是圣母。不知道為什么她半點(diǎn)都不同情錢盛楠，她有的，只是懼怖。她想起榮乾乾的話，“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對的是怎樣一個對手”。
　　可是，今天，她既然向他邁出了那步——
　　她一咬牙，拖著僵硬的步子，走了上前。她想掛上主人式的禮貌微笑，卻無疑失敗了：“都渴了吧。榮太太，請喝水。”她彎腰把水杯擱在了單人沙發(fā)旁的圓幾上，又端著另一杯水，遞給項(xiàng)鄴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