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
個中過程不必細說,陳拙在地上磕出幾聲響,行過大禮,拜過了祖師,奉了茶,這禮便算成了。
“吾輩中人,后繼有人吶!”
見王五收了這么個徒弟,不少武門老一輩兒的名宿忍不住感慨贊嘆,有些艷羨。
今日掌斃那武探花,想來用不了多久就會傳了開去。名頭有了,臉也漲了,關(guān)鍵是這一身的實力簡直邪乎的厲害,要是能走出一條路,足能保一個門派長續(xù)不衰,確實叫人眼紅。
陳拙不喜熱鬧,禮畢后本想躲躲,結(jié)果被程庭華生拉硬拽的領(lǐng)著,見了見幾個武門里的老前輩,致禮拜謝,說些恭維的好話,這便是走江湖的人情世故,混個臉熟,將來說不定得走動走動,有用得著的地方,也關(guān)乎鏢局的臉面。
連帶著能搭上關(guān)系的師兄弟們,程老也都順帶捎上了,譬如“虎頭少?!睂O祿堂,會友鏢局的李堯臣,還有那“千斤大力王”王子平,再有幾個太極門里的楊家人,算是結(jié)識了一番。
但大都沒有過多停留,義和團已匯于津門,各方大小首領(lǐng)也都相繼打著“扶清滅洋”的口號紛紛響應(yīng),不少人就是聞風(fēng)趕來相幫助拳的,觀了禮,便又急匆匆的消失在了馬車卷起的塵囂中,在這亂世中奔波來去。
先前還人滿為患的內(nèi)堂,轉(zhuǎn)眼變得冷清,只剩下一杯杯未涼的茶冒著熱乎氣。
望著散場的眾人,陳拙倚著門扇,漫不經(jīng)心地嘆道:“這一去,也不知有多少人埋骨他鄉(xiāng),再無相見。”
雖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緣,但既是憂國憂民之士,肯為這天下出一份力,在他眼里,便是驚世的豪杰。
“總要有人去的,總不能叫后人去,更不能叫后人受欺負!”
陳拙轉(zhuǎn)頭望去,郭云深老爺子正端過一碗炸醬面埋頭吃著。
陳拙表情有些坦然,他收拾著桌椅,輕聲道:“真是奇怪,以前我想的特別簡單,吃頓飽的,睡個安穩(wěn)覺就行了,哪管明天是死是活。后來吧,又想活下去,活得好好的,但等能活下去了,就想快意恩仇,做個豪俠也不錯??刹恢獮槭裁矗吹侥莾蓚€字,再看看這些人去的決絕,我忽然又覺得做豪俠好像光求快意也不行。”
郭云深似是非常好這一口,招呼著朝云又給他端了一碗,等抿嘴嘬了口筷頭上的醬,蹲門檻前挑上一筷炸醬面送進嘴里,才搭話道:“那快意,也分大小?!?br/> 陳拙沉思了起來。
郭云深語氣平淡地講道:“一個人的痛快,只是小痛快,可若是在這俗世洪流里放大了瞧,便不算痛快,天下人痛快,那才是真痛快。你師父秉持正道,你求了俠道,可不容易,且慢慢來?!?br/> 陳拙擦著桌子,瞥了眼門外西墜的日頭,沒有說話。
老頭吃的滿嘴流油,瞥了他一眼,邊吃邊說,“這朝廷早已無可救藥,能看清的沒幾個,你師父今日拿出這兩個字,想來能叫醒許多心存僥幸的人。可惜,叫得醒這屋里的人,叫不醒天下的人,你能自醒,那就好好活出個樣子?!?br/> 郭云深話說完了,面也吃完了,擱了碗筷,徑直出門走了。
“我將來,一定要挑戰(zhàn)你!”
陳拙愣神間,那門外頭忽見冒出個腦袋,光溜溜的腦門泛著光,正定定的瞧著他,被宮寶田牽在手中。
正是小娃馬三。
陳拙瞧也不瞧那小子,而是望向?qū)m寶田身旁的那人,“敢問如何稱呼?”
那長臉漢子緘默片刻,沉聲應(yīng)道:“丁連山!”
“陳拙!”
陳拙同樣報出了自己的名字,盡管對方已經(jīng)知道。
丁連山眸光一爍,迎著陳拙那雙刀眼,“好,記得了。”
宮寶田神情復(fù)雜的拱拱手,“陳師弟,告辭?!?br/> 送完了所有人,陳拙才重新掩了鏢局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