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理會樓下的動靜,陳拙跟著先生瑞來到了一間雅室。
一進屋子,大大小小,男女老少坐著二十余人。女的俱是一副描眉畫眼后的淡妝,盤著烏發(fā),一件旗袍開叉開的都快到腰了,隱見旖旎春色,貼墻坐在一張張?zhí)茨緢A凳上,媚眼如絲,似是等的久了,倚著身旁人在打瞌睡。
男的則是清一色的馬褂長袍,有的戴著氈帽,有的戴著頂瓜皮帽,看樣子是排了座次,擠得靠前,老少都有,坐的挺直。
眾人面前,共擺了五張椅子,空了兩張,當中坐著三個耄耋老人,最中間的是一位老婦,銀發(fā)挽髻,模樣蒼老,這般天氣,穿的竟是件大襖,裹著瘦小的身子。
而在眾人面前,立有神龕香案。
案上擱著一顆風干的人頭,眼窩凹陷,血肉枯干,一雙干癟的眼珠子就好像晾曬后的葡萄干,散發(fā)著淡淡的尸臭。
看那平齊斷口,陳拙要是沒記錯,應該是馮劍青的腦袋。
三炷粗香立在神龕前,煙氣繚繞,兩旁火燭似是堪堪點燃。
就著那赤紅熒然的燭火,能瞧見神龕里頭供著四個大字,
“無生老母。”
見陳拙進來。
眾人紛紛起身抱拳拱手。
“姑姑還沒消息傳回來?”
陳拙雖說還未奉香拜過無生老母,但投名狀已成,殺了奕親王,大護法是板上釘釘?shù)氖聝骸?br/> 四下一掃,這雅室除了多出神龕香案,擺置倒是和京城那間一模一樣。
能在這等風塵地設這么間屋子,不是吃飽了撐的,就是人到了一定境界,要煉心、斷欲。
肯修這種功夫的,只有佛、道兩家。
當初遇見古玉她那姑姑后,陳拙就在心里盤算過對方的歲數(shù),絕然比瞧見的至少老上二十歲。而且那人眉宇間精氣充盈,眼中神華內斂,氣息綿長的嚇人,搞不好走的就是內丹修煉的路數(shù),斬了赤龍,才有那么一副長春不老之貌。
窗外大雨瓢潑。
“還未有消息傳回。”
先生瑞許是善于保養(yǎng),雙手護的細膩,進屋挑了個位子坐下。
陳拙視線瞟過屋內眾人,“我聽說西太后已經到西京了,要么是她沒得手,要么就是還沒動手……時機已錯,入冬前她若沒回來,死定了?!?br/> 西逃的路上沒能成功,如今西太后入了西京只會更加艱難,勝算渺茫。
有個老頭沉聲道:“這件事情的進展尚不知曉,不宜提前定論?!?br/> 陳拙揚了揚眉,慢聲道:“我說一路上怎么趕得那般快急,看來你們不是一家獨大啊,沒能鎮(zhèn)住場子,底下那些三教九流快壓不住了吧?!?br/> 他算是看明白了,“金樓”明面上是白蓮教的產業(yè),但三重天各有其主,哪能容一家獨大,都守著這塊兒肥肉想著分錢的;還有那些嫖客,不是下盤穩(wěn)固便是氣息渾厚,要么腳下份量驚人,分明是外家高手和內家高手聚一塊兒了。
這座樓子就是個魚龍混雜的江湖啊。
“不過既然我都來了,好辦的很,無非是多置辦幾口棺材,錢就不要省了?!?br/> 他說話間已解開了青衫的扣子,脫了衣裳,精悍的上身霎時在燭火下沁上一抹如血赤色,映著那滿身縱橫交錯的傷疤,慘烈氣機撲面,眾人無不動容變色。
香案前有一蒲團,他走過去盤膝坐下,兩個穿著旗袍的妙齡女子見狀走了過來。
二人俱是手握毛筆,蘸著朱砂融成的紅墨,彎腰委身,在陳拙身上畫出一縷縷龍蛇般的痕跡,蜿蜒來去,勾勒成形,隱成一枚巨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