廩延城墻上，衛(wèi)字大旗迎風招展，城墻上站滿了手握弓箭、長矛的衛(wèi)國士兵，與之相對的是城墻下，鄭原繁的大軍駐扎之地，黑壓壓一片營帳，鄭國軍旗在秋風中獵獵作響。
不久，鄭寤生到達鄭軍營地。
原繁和一眾副將偏將出壁壘迎接，殷澈跟在鄭寤生身邊，原繁等人已經(jīng)知曉木三遇害的事情，悲痛之余不禁對這個與王上同生共死護著王上逃出生天的人多了幾分青眼。
殷澈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只是沉默地跟著鄭寤生。
“祭仲在哪里？”鄭寤生開口，問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衛(wèi)軍和我軍的情況，而是一個剛剛提拔的下大夫。
諸位將領(lǐng)不禁覺得奇怪，然而原繁是明白祭仲的能力的，他將知道的情況一一道來：“祭仲大人在軍營里養(yǎng)傷，那日他扛著重傷獨自駕著馬車逃到鬧市中，被人救起，后來送到我府上，醒來后趕緊說明事情經(jīng)過，臣派人去接應(yīng)王上，卻還是錯過了?！闭f完自責懊惱地嘆了口氣。
“不妨事，孤故意隱藏行蹤，不怪你手下人無能?！编嶅簧醚詾樗寫眩贿呎f著話，一邊往祭仲所在的營帳走去。
祭仲身上綁著繃帶，披著外衫，斜靠在榻上。他不是習武之人，體格不如鄭寤生等人強健，雖然被軍醫(yī)妥帖照顧著，至今尚未好全。
見鄭寤生走進來，祭仲掙扎爬起來行禮，卻被鄭寤生按下。
他相貌生得好，哪怕額角紋了奴隸紋印，也難掩風姿，天生一股陰柔的氣質(zhì)，因為受傷臉色蒼白如雪瓷一般，更是平添了一份病態(tài)之美，他身為男子如此妖孽，周圍照顧他的人都不忍說一句重話，若是身為女子，定是萬分惹人憐愛。
但是鄭寤生就是不喜他這副妖妖孽孽的模樣，眼神中帶了幾分冷意。
祭仲慣會察言觀色，自然留意到鄭寤生的不悅，否者他也不可能取得原繁的信任和欣賞，以一介奴隸之身借力爬到下大夫的位置上。
因此，他的姿態(tài)放得更低了，雖然主公讓你不要客氣，可當臣子的還真不敢不客氣：“臣未能全力保護王上，實在是罪該萬死！”語氣哀婉悔恨。
“你一介文生，能從刺客手中逃脫便是大幸，否者，孤豈不是既失左膀又失右臂？”鄭寤生簡單跳過這一節(jié)，坐在榻邊關(guān)切道：“傷勢如何？”
“謝王上關(guān)心，臣已無大礙了?！?br/> “不能大意，傷筋動骨一百天，須得徹底養(yǎng)好，不然日后是要落下病根的。”鄭寤生言辭懇切，話語間滿滿都是君王對重臣的關(guān)懷之意，他甚至還喚來負責照顧祭仲的大夫，仔細問了日常服藥修養(yǎng)等事宜。
若是祭仲沒有在鄭寤生進帳時便捕捉到他眼中的那抹不快或者說厭惡，此時想必早已被主上這番關(guān)懷感動得涕泗橫流。然而他自幼飄零，看慣人間冷暖，心腸一點不比鄭寤生軟。
“愛卿好生養(yǎng)病吧?！弊艘粫?，鄭寤生起身離開。
在帳外走了幾步，想起什么似的，鄭寤生偏頭問身邊的殷澈：“祭仲就是你曾經(jīng)救過的那個奴隸，小五？”
殷澈點點頭：“是他。他也是后來在成周才認出我的，當時我易了容，完全不是現(xiàn)在這幅模樣?！?br/> 鄭寤生滿意了，對祭仲的那點偏見消失于風中。
兩日后，姬林率領(lǐng)的王師趕到，加上西虢和邾國的軍隊，四路大軍齊聚廩延城下。
廩延城墻上，衛(wèi)國公子衛(wèi)州吁和主帥龐英并肩而立，望著城樓下有條不紊的四路旗幟，眉頭緊皺。
秋日清晨的陽光灑落在城墻上，落在衛(wèi)州吁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上，落在他一身厚重的盔甲之上，風卷起落葉砂石，平添幾分蕭瑟之意。
周天子身為天下共主，不僅可以直接統(tǒng)帥王室的土地，而且可以擁有數(shù)量最龐大的軍隊，即六軍。一萬二千五百人為一軍。大的諸侯國可以擁有三軍，中等的諸侯國可以擁有二軍，小諸侯國則只有一軍。
但是呢，這一切的前提是周王室本身強大，具有雄厚的政治和軍事實力，曾經(jīng)的周王室確實可以保有六軍，如今嘛，隨著王室的土地被賞賜、分封和外敵侵奪，能否吃飽飯都是問題，要維持圓滿的六軍，無論是在數(shù)量上還是質(zhì)量上，顯然都很不現(xiàn)實。
而至于那些逐漸強大起來的諸侯國，哪怕只有三軍以下的部隊編制，實際數(shù)量和戰(zhàn)斗力都遠超表面的規(guī)模。
鄭國只是一個中等諸侯國，最多只能擁有二軍，而衛(wèi)國身為四大諸侯國之一，可擁有三軍。
但是鄭寤生不僅帶來了王師，調(diào)來了西虢和邾國的軍隊。
“他是怎么辦到的？”龐英十分疑惑，周天子軟弱，任人擺布也就罷了，畢竟鄭寤生是周朝卿士，位同國相，擁有處理朝政的能力，但是西虢國君和邾國國君向來不是軟弱可欺之人，怎么任他擺布？
龐英的疑惑很快便得到解答。
因為鄭營中很快出來一個騎馬的人，看服飾官職應(yīng)該不高，也許只是個什長，此人捧著一方絲帛，在城樓下朗聲大罵。
仔細一聽，衛(wèi)州吁和龐英的鼻子都險些氣歪了。
其大意是：你個衛(wèi)國真不知好歹，竟敢冤枉堂堂周朝卿士、鄭國國君鄭寤生殘害百姓在先，率領(lǐng)衛(wèi)軍攻占鄭國領(lǐng)土在后，著實可恨！你衛(wèi)國眼里還有沒有天子？沒有是吧，天子如今派四路大軍前來討伐你，你要是知道好歹，就哪里來的滾回哪里去，乖乖給鄭國國君賠禮道歉！
衛(wèi)州吁心道，我呸，你鄭國算哪根蔥，竟敢借天子名義討伐于我衛(wèi)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