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澈自覺犯下錯誤,老老實實低著頭,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擺:“我錯了?!?br/> “錯哪了?”
“不該騙你。”
“然后呢?”鄭寤生等著殷澈采取點補救措施。
殷澈抬起頭,把鴨肉端下去,規(guī)規(guī)矩矩跪坐在他面前,雙手牽了牽他的衣袖:“好寤生,別生氣了。”
看在她撒嬌道歉的份上,鄭寤生的臉色終于和緩一些,重新提起筷子。
“有什么事情就說吧?!彼_口,夾了一塊烤肉。
“寤生,你能去看看太后嗎?”
“我不是每月都按例去給太后請安了?”鄭寤生奇了,“太后有什么事情,歡迎我去看?”
殷澈盡力忽略他話語中的嘲諷意味,溫聲相勸:“太后娘娘太可憐了。三殿下走后,她就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冷冰冰的宮殿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她實在太可憐了?!闭f著說著,她情不自禁地蹙起眉,皺起一張小臉。
“怎么不說我還一個人住在冷冰冰的宮殿里,都沒人和我說話?”
“這不一樣,你有我,我陪你說話,太后身邊什么親人都沒了?!?br/> 此話甚合鄭寤生的心意。
殷澈覷著他平靜的表情,再接再厲:“寤生,你是太后的親生兒子,雖然以前關(guān)系不好,但是不是不可改變,只要有一方愿意先付出行動,另一方又不是無知無覺的木頭,怎么會感受不到呢?如果能和太后和解,以前這么多年的遺憾,不就正好可以彌補嗎?”
“寤生你愿意先付出誠心的話,相信太后也是樂意和解的,你們是親生母子,天地間的至親之人,有什么事情可以阻斷這份母子血親呢?”
“寤生,去看看太后吧,放下君王的身份和以往的不快,像一個兒子那樣,去見自己的母親?!?br/> 鄭寤生臉頰緊繃著,劍眉緊蹙,黑眸低垂,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
他從殷澈晶亮的眸底看到自己的一雙倒影。
親生母子。
其實他心底沒有多厭惡或者憎恨那個稱之為母親的女人,只要她別弄出事來阻礙他,他便只把她當(dāng)成一個陌生人,君父眾多姬妾中的一個,不過是地位高一些,可以得到他的供養(yǎng)。
但是他忘了一件事情,他們是親生母子。
這是不可改變的,不管她犯了怎樣的錯誤,做下多么不可原諒的事情,天下人均可厭她惡她,他作為兒子,他不能。
他介意她從未履行過作為母親的職責(zé),他可曾盡過半點作為兒子的孝心?
澈兒其實將這些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殷澈期待地拉拉他的衣角。
“此事,以后再說吧?!彼畔驴曜?,起身出門。
采雪不知二人說了什么,生怕又鬧出不愉快,走到殷澈身邊問:“王上怎么走了?”
“需要好好靜一靜吧?!币蟪捍Ф戎嶅簧讲诺膽B(tài)度,大概他心中已經(jīng)松動幾分,只是下不了決心,或者,撂不下面子。
也是,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仇人”,哪能說和解就和解呢?
哪怕一方愿意擺明態(tài)度,另一方也得做出讓步才行啊。
還是得從太后那里下下手。
此事急不得,慢慢來。
殷澈心里打定了主意。
采雪回憶著王上出門時的神情,有些肅穆,倒沒什么不快。既然兩人沒鬧矛盾,那就很好。她放下心來。
緩和的日子一天天多起來,草長鶯飛,芳翠遍地。
園子里的桃李競相吐蕊,殷澈做了幾只風(fēng)箏,興沖沖拿到延華殿,請?zhí)笠黄鹑セ▓@里放風(fēng)箏。
她經(jīng)常往延華殿跑,宮人們俱與之熟識,也是著太后寵愛,無人敢攔。
太后斜靠在躺椅上,閉著眼,一個小宮女給她按揉穴位。
殷澈將風(fēng)箏藏在背后,放輕腳步躡手躡腳走進來,遠遠沖小宮女豎起一根手指,剛要出聲的小宮女便噤了聲。莫濡在屋角瞧見了,也不打擾,只唇邊含著笑。
察覺到宮女動作一頓,姜晏其實就醒了,打著哈欠起身:“你這猴兒來了?!鄙炝松鞈醒Z氣里沒有半分不快。
殷澈嘻嘻一笑,三兩步蹦到太后身邊,故作惋惜道:“春光易逝,娘娘竟然辜負韶華,呼呼大睡,真是叫人好不嘆息!”
姜晏笑著伸出一指點了點她的額頭:“哀家什么時候睡覺,輪得到你來管?”
殷澈一手拿著風(fēng)箏一手挽著她的胳膊:“娘娘,我們?nèi)シ棚L(fēng)箏吧!天氣暖和,經(jīng)常悶在屋子里會生病的。出去走一走嘛,曬曬太陽吹吹風(fēng),難得這樣和暖的日子!”
姜晏隔著雕花窗扇往外瞧,延華殿外的桃花開了,有風(fēng)卷過,落英繽紛,恰似漫天緋雪??|縷陽光傾瀉而下,明亮晃眼,卻不惹人討厭,反叫人看了舒心。
很多年不曾放過風(fēng)箏了,還是年輕好。
她的視線落回身邊這個鬼靈精身上,笑著搖搖頭,回頭叫了幾個宮女,一同出門去。
延華殿外的花園連著御花園這個大園子,殷澈同幾個年輕的小宮女人手一個風(fēng)箏,背風(fēng)而立,轉(zhuǎn)動線軸,看著風(fēng)箏高高飄起,驚呼和歡聲笑語此起彼伏,姜晏在旁邊也看得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