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禾子坐在前臺后,時不時朝客房的方向望去。
剛剛,她是不是聽見了一聲巨大的聲響?好像是有人掉進水里了……禾子有點擔憂地想,那兩位客人應該不會有事吧?
因為自己之前錯拿了丈夫帶回來的烈酒,禾子害怕那兩人萬一喝醉了,會發(fā)生什么意外。
過了一會,禾子終于坐不住,站起身準備去查看一下情況,結果沒走兩步,就在走廊上碰見了迎面走來的白發(fā)男人,他看起來面色如常,嘴角勾著愉悅的笑意,渾身上下透露著某種難以形容的、仿佛饑餓許久的猛獸總算得以飽餐一頓的饜足氣息。
“啊,是禾子夫人呀,我正好有事找你?!睕]有被墨鏡遮掩的蒼空之瞳徑直釘在禾子身上,五條悟語氣輕快地說著,身上藏青色的浴衣完全濕透了,隨著他的走動正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在木制地板上拖曳出一條長長的水痕。
可他本人似乎絲毫不介意,隨意用手將黏在額前的雪白發(fā)絲撩上去,笑瞇瞇地說:“還是外面比較涼快呢,房間里實在太熱了,再繼續(xù)待下去,估計沒多久整個人就要蒸發(fā)掉了?!?br/>
“五、五條先生,您這是怎么了……”禾子掃了一眼,飛快地垂下眼眸,沒有直視那雙過分漂亮的藍眸。
老實說,她其實是有點怵這個男人的,超出平均水準太多的身高令這人無論跟誰說話,都自帶居高臨下的俯視感,盡管他本人并沒有這個意思。
怎么說呢,這位五條先生并非難以相處的類型,相反,他這人很好說話,出手更是闊綽,按理來說應該成為最受歡迎的那種顧客??刹恢獮楹?,禾子偶爾會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種十分危險的冰冷氣息,尤其是當他凝視著隨行的那位女孩時,總是讓禾子錯以為看見了一只悄悄用尾巴圈養(yǎng)住心愛食物的巨型大貓。
“剛剛不小心打滑掉到溫泉里去了,不用在意?!蔽鍡l悟擺擺手,“這里提供醒酒湯嗎?”
醒酒湯?禾子恍然:“對不起,原本拿給你們的應該是小店自制的甜酒……是尊夫人喝醉了嗎?”
面前的五條先生臉上不見半點醉意,所以禾子很自然地猜測是深見琉衣醉酒。雖然沒有明說,但看那兩人之間的氛圍,十有八/九是夫妻關系。
“嗯,夫人?啊,對,沒錯?!痹诼牭胶套訉ι钜娏鹨碌姆Q呼后,五條悟頓了頓,含含糊糊的,也不曉得是承認還是否認,尾音不自覺地揚了起來,“醉得很厲害呢……雖然依舊超級可愛就是了,但對我來說,要面對這樣的琉衣醬,感覺還是稍微有點辛苦呢?!?br/>
盡管嘴里說著抱怨的話,可他的語氣卻不是那么回事:“禾子夫人能理解的吧,就像是聞到貓薄荷的貓咪一樣,整個人暈乎乎的,還是努力往你身邊湊近,這時候不管是碰哪里都不會反抗哦,特別特別聽話……說起來,你有養(yǎng)貓嗎?”
禾子:“沒、沒有……”
五條悟:“太遺憾了,貓可是非常纏人的生物哦?!?br/>
“是、是的?”等等,“纏人”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優(yōu)秀品質嗎?禾子感到十分迷惑。
當她從廚房端出煮好的醒酒湯后,五條悟也不怕燙,隨手接了過去,然后又囑咐道:“禾子夫人,等我把醒酒湯喂給琉衣之后,麻煩您幫她換洗一下吧,剛才她把酒灑到衣服上了,還硬是把我給拽進溫泉里……好奇怪啊,貓應該是怕水才對的吧?”
最后一句話說得極輕,像是在自言自語。
禾子:……敢情之前的動靜是這兩人在水里鬧著玩啊,夫妻情趣嗎?
雖然有些奇怪這兩人既然是夫妻,為什么換衣服這點小事不能由丈夫代勞,但本著服務客人的原則,禾子仍是一口應下了。
五條悟很是開心地向她道謝,隨即便端著醒酒湯返回房間。
禾子本來以為喂湯花費不了多少時間,結果她站在廊下等來等去,都不見五條悟的蹤影。
半個多小時過去之后,禾子才看見這人慢吞吞地走過來,頭發(fā)凌亂得不成樣子,藏青色浴衣也變得皺巴巴的,仿佛是跟誰打了一架似的,更奇怪的是,明明自己弄得如此狼狽,他卻渾身縈繞著愉快的氣息。
“抱歉抱歉,久等了吧?因為琉衣睡著了,我又不忍心吵醒她,所以想要讓她將醒酒湯喝完,確實很費力呢,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蔽鍡l悟狀似無奈地攤開手,“不過老實說,那玩意也太酸了點吧,像是吃掉了一車沒熟的橘子,牙齒都要壞掉了……那么琉衣就拜托你了哦,禾子夫人,我要去補充一下糖分啦?!?br/>
朝禾子擺擺手,五條悟轉身消失在冬夜的寒風中。
既然人已經(jīng)睡著了,那醒酒湯是怎么喝下去的呀,別是強行灌吧,很容易會嗆到的……禾子搖搖頭,感嘆年輕丈夫果然不成熟,不懂得該如何照顧人。
但她總覺得哪里有違和感,直到推門走進深見琉衣所在的和室后,才猛然想到:醒酒湯明明是給他的妻子喝的,為什么五條悟會知道那是什么味道?
和室里彌漫著一股甜甜的酒香,禾子俯身將跌落在地板的酒杯撿起來,然后輕手輕腳地走到深見琉衣旁邊跪下。女孩被五條悟囫圇塞進被爐底下,只露出一張緋紅的小臉,灰紫色的長發(fā)像被子一樣蓋在她身上,襯得她更加瘦弱。
禾子小心翼翼地將側身躺著的女孩轉過來,打算先把她扶進浴室清洗,結果眼角余光不經(jīng)意從她臉龐上掃過,整個人頓時呆住,緊接著倒抽一口涼氣。
只見深見琉衣的唇瓣顏色艷紅得宛如滴血,嘴角紅腫,并且擦破了皮,像是被犬齒狠狠磨過似的,血雖然已經(jīng)止住了,但乍眼望過去仍舊慘不忍睹,就連臉上的其他地方都沒能幸免于難,臉頰、耳垂、眼角處都能看見模糊的牙印——作為過來人,禾子不難想象這位年輕的女孩遭受過怎樣非人的“折磨”。
“五條先生也太過分了……”禾子紅著臉,連忙挪開視線,替深見琉衣埋怨道,“難道就不懂得收斂一下力氣嗎,真是的!”
她終于明白剛才關于醒酒湯的疑問了,那個人,絕對是一口一口親自喂自己的妻子喝下去的吧!難怪出來的時候一直在抱怨醒酒湯的味道。
看著挺隨和友善一個人,結果其實是個徹頭徹尾的肉食派啊,五條先生。
可當禾子將深見琉衣挪到浴室,替她脫掉身上弄臟的衣物、將長發(fā)挽起來后,禾子才發(fā)現(xiàn),原來嘴唇上弄出來的痕跡已經(jīng)算是輕的了。
在浴室升騰起的白霧中,禾子能清晰看見,深見琉衣后頸直至肩胛骨那一塊地方,滿是艷色的吻痕,有個別地方可能咬得非常用力,甚至隱隱泛青,刻在新雪般的肌膚上,竟顯現(xiàn)出一絲被凌虐的脆弱美感。
禾子看得臉頰發(fā)燙,先將深見琉衣按進浴池中,然后嘆著氣將溫水澆在這些被不靠譜的男人廝磨過的位置,用毛巾輕柔地擦拭。
故意把吻痕留在了可以被長發(fā)和衣服遮掩的地方呢,這樣一來,就不用擔心深見琉衣會發(fā)現(xiàn)了嗎?禾子面無表情地咬了咬牙,替身邊的女孩憤憤不平,在這種事情上反倒機智得要命,五條先生,果然是個非??膳碌哪腥?。
……
溫泉旅館的后山上,五條悟正在吹著冷風。
單薄的浴衣顯然起不到多少御寒的作用,但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否則再任由身上這把火繼續(xù)燒下去的話,絕對會出事的。
必須干點什么轉移一下注意力啊……
最強咒術師煩躁地揉著頭發(fā),把本就雜亂的發(fā)絲直接揉成了雜草堆,他腳下還踩著一只弱小可憐的三級咒靈——這是剛才出來的途中碰見的,恰好他心情糟糕,干脆把這只倒霉的咒靈當成了臨時發(fā)泄桶。
五條悟:“我覺得我是個很有分寸感的男人,對吧?”
三級咒靈:“……”對個頭,有本事把腳拿開??!
“畢竟面對喜歡的人,想要完全控制住自己的理性,哪怕我是最強,也不是輕易就能辦到的事情吧?所以,就算剛剛可能稍微、粗暴了那么一點點,琉衣應該也不會怪我的,吧?你說,我明天如果這么跟她解釋,她能聽得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