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漫天飛舞的雪。
花——
晚霞般艷麗的花。
火焰——
永遠也燒不完的熾熱的火。
鮮血——
腐臭和死亡的氣息。
鈴聲——
震耳欲聾。
——這是什么地方?
她坐在水邊,面容平靜,一襲白衣在微風(fēng)中蕩漾。
長發(fā)男子站在她身旁,笑嘻嘻地說:
“你看我,這樣如何?”
她依舊平靜如池中清水,沉默不語。
“昀晞你好悶?。∶刻於疾徽f話!”男子見她不回答,抱怨道。
“那你這只小狐貍為何還成天跟著我?”她垂下眸子,斜望著黑發(fā)男子。
“因為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黑發(fā)男子蹲下身來,未束的發(fā)絲柔順地鋪開。
“扶光,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般對妖如此包容……”她無奈地笑道。
“那又怎樣,只要你包容我不就好了?”
“你還涉世未深,這樣下去遲早會命喪他人之手?!彼櫰鹈迹従彽?,“算了,把它教給你自保也好。反正我早已不在乎什么戒條?!?br/> “你在說什么啊昀晞?”
——扶光?
黑暗再次籠罩大地,散去時紅色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天空。
她穿著白色沾滿血跡的長袍,看著光點中漸漸遠去的男子,嘴角向上翹起,丟下手中的長劍,轉(zhuǎn)而從腰間抽出一柄雕刻著精美花紋的匕首,放在手中細細端詳。
她的嘴張合著,自言自語道:
“百里家大祭司百里晞,違反戒條與妖私通,殺害族人,罪當(dāng)剜心……”
說罷舉起匕首朝胸口扎去……
——好痛!
百里棽小聲驚呼著從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她按住自己的心口,仿佛那里真的被人挖空了一樣,半晌才回過神。
百里棽掀開蓋在自己身上的薄毯,臥室里一片漆黑,依稀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還穿著層層疊疊的三重衣,她從床上下來,打開了臥室里的燈。
她只記得自己在舞臺上莫名其妙地兩眼一黑,整個人失去了意識,對于之前發(fā)生的事一點都不記得,完全斷片了。
百里棽疑惑地走出臥室,想去浴室洗把臉清醒一下,沒想到客廳的吸頂燈竟然亮著。
在暖黃燈光的照射下,橡木地板上散著零星的紅褐色斑點沿一條曲線伸展開,從玄關(guān)通向她的臥室,又從臥室通向了一樓的另一個浴室,顯得無比詭異。一旁的廚房柜門大開,柜門上依稀可見一個紅色的掌印,像是被劫匪光顧過一般——而那正是她常用來放藥箱的地方。
百里棽怔怔地看著地上那些可怕的黃褐色斑點,恐懼油然而生,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能感受到一向堅固有力的雙手在止不住地發(fā)抖。
百里棽順著那星星點點的血跡跑下樓梯,一路來到盡頭的浴室。
用手輕輕推了推冰涼的浴室門,百里棽發(fā)現(xiàn)門緊關(guān)著,但門縫里絲毫沒有光線露出。
她想閉上眼,害怕可能會見到的畫面,但好奇心又促使她小心推開門。不出所料,隨著門扇動而產(chǎn)生的氣流夾帶著淡淡的腥味,和她困擾她的夢魘如出一轍的腥味。
百里棽站在門口,半晌說不出話,只能靜靜地望著滿地的鮮血和正坐在浴缸邊緣赤裸著上半身為自己纏繞繃帶的男人。她的眉毛逐漸擰成一團,牙齒不自覺地緊咬著嘴唇,鼻腔內(nèi)一陣酸楚。
從未有過的恐懼再次涌上心頭。
扶光抬頭看見她,正在剪繃帶的右手凝滯了。
“扶光?!卑倮飾矄≈ぷ雍八拿郑谝淮沃?,每當(dāng)她害怕一個人離開時候,總會不由自主地喊出對方的名字,仿佛名字就是一個魔咒,擁有超越時間和生死的力量。
“出去等我?!?br/> 扶光對她微微笑道,與夢境中那個無論發(fā)生什么都永遠溫柔的少年相差無異——
原來他一直都在她身邊,只是她從未發(fā)現(xiàn)。
百里棽看著他和煦的笑容,吸了下鼻子,難得聽話地轉(zhuǎn)過身帶上了門。
她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變成這樣的,只能無助地倚靠著玻璃門,痛恨自己的無能。十七年來,無論被旁人如何唾棄、鄙夷,她都未曾將自己天生的缺陷看作是罪過,唯獨這一次,面對著渾身是血的扶光,她感到愧疚、悔恨。
如果能像姐姐那樣強大,也能有力量去保護他了。
可她沒有百里沉瑛的天資,也絕不可能成為百里沉瑛那樣叱咤風(fēng)云的陰陽大家。
她只能一直像個懦弱的廢物一樣躲在他的身后,無能為力地看著他為自己遮風(fēng)擋雨,看著他受傷。
百里棽的淚腺再也支撐不住,滾燙的液體順著臉頰滑落。她真的不是一個愛哭的人,可自從認識了那只金毛大狐貍后,這已經(jīng)是她第二次落淚。
為什么?
為什么會這樣?!
百里棽在心中不斷詰問、責(zé)罰著自己,用雙手緊緊捂住了滿是淚水的臉。
為什么我會是這樣一個差勁的人!
她用盡全力壓抑啜泣的聲音,生怕與她一門之隔的扶光聽到門外的動靜,但在寂靜空曠的屋子內(nèi),她的哽咽顯得尤為突出。
此時忽然如浪潮般襲來的鈴聲讓她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