鎂光燈很亮,坐在我對面的女記者,妝容精致得一朵清艷的花。
“華遙小姐,為什么選在災(zāi)難發(fā)生前半年,向帝國透露消息?”她的聲音甜美而知性,“有特殊含義?”
我看著她和她背后的攝像機(jī),沉默了一小會兒。
“華小姐?”她試探的問。
“沒有特殊含義。”我淡淡答道,“本來時光族不該干涉其他種族的命運(yùn),我只是剛好想起了這件事,不想諾爾難過。所以才說出來?!?br/> 我冷漠的態(tài)度,成功令她愣住了。
但她反應(yīng)很快,隨即笑道:“華小姐與諾爾殿下果然感情堅定深厚。華小姐也是女人,離你預(yù)言的災(zāi)難日,只有138天了,而你留在帝都,與諾爾殿下同生共死,會害怕緊張嗎?”
我猜她這么問,只是為了滿足民眾的八卦心。
我還是停頓了一小會兒,答道:“這個問題毫無意義。因為我隨時都可以打開時空裂縫離開,不存在你們所面臨的危險?,F(xiàn)在留在這里,只是等諾爾忙完?!?br/> 她再次失語。
我問她:“還有問題嗎?我下午約了人?!?br/> ……
莫林送記者們出去后,我站在窗前,看著女記者神色不滿的朝助理說著什么,一定是覺得我太冷漠太倨傲吧。
不過這就是我要的效果。
對于我的態(tài)度,莫林表示過抗議,不明白我為何顛覆平易近人的風(fēng)格。但到了第二天,他拿來各大媒體對于這次采訪的報道,卻不得不承認(rèn),效果不錯。
效果真是不錯。本來對我的這次訪問,一些臣子都擔(dān)心民眾會懷疑我是不是騙子,會不會引發(fā)民眾游行和抗議。
但現(xiàn)在,大部分輿論都是就采訪內(nèi)容,討論如何更高效的應(yīng)對危機(jī)。當(dāng)然,也有一些報紙抨擊我身為高等種族,言語間對斯坦族頗為輕慢。但只有幾家質(zhì)疑我話語的真實性。
再加上科學(xué)院發(fā)布的正式災(zāi)難通告,皇帝面對全國情真意切的動員講話,幾天時間,公眾輿論的大勢已定——必須遷徙,才能生存。
不過,這一招“以退為進(jìn)”,以高等種族冷漠的態(tài)度,獲得斯坦族盲目的仰視和自然而然的信任,還是易浦城教我的。
昨天早上,穆弦剛走,莫林卻“噔噔噔”跑來,神色尷尬而憤怒。
“小姐!易浦城簡直無法無天了!”
“怎么回事?”我扶額,這位皇帝真是難伺候。
現(xiàn)在,穆弦的重兵把守住皇宮。一是怕易浦城的事萬一露陷,二是保護(hù)我們的安全。而皇宮內(nèi)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莫林都會先來匯報給我——因為穆弦實在沒時間。
莫林怒道:“易浦城昨天跟兩個侍女上床了!”
我僵住。
我當(dāng)即就沖了出去,跟莫林風(fēng)風(fēng)火火往“皇帝的寢宮”走。莫林一路斷斷續(xù)續(xù)給我匯報,原來昨晚易浦城說身體不舒服,留了兩個侍女在內(nèi)殿伺候。誰知他半夜就玩起了雙飛,動靜大得殿外的侍衛(wèi)都面紅耳赤。我和穆弦又睡下了,所以莫林今天一早才來匯報。
剛踏進(jìn)寢宮,遠(yuǎn)遠(yuǎn)就見“皇帝”陛下靠坐在床上,單手扶著床,神色慵懶,目光含笑。而他對面打著燈光,漂亮的女記者面頰微紅,聲如黃鶯:“陛下說得真好!這個電視講話播出后,全國人民都會感動的。”
我感覺到自己的面皮都有點發(fā)緊了。
易浦城當(dāng)然看到了我,目光流轉(zhuǎn),眸中笑意更深:“遙遙,有什么事找父親?”他一說話,記者、攝像師全都轉(zhuǎn)頭看過來。
父親?
我勉力笑著說:“陛下,有些重要的事,需要馬上征求你的意見?!?br/> 易浦城笑:“孩子,不要太拘謹(jǐn),你可以直接叫我父親。”
我:“……父親?!?br/> 他滿意的點頭,記者和攝像都露出感動神色,他這才對他們說:“先去側(cè)廳用茶,晚點再聊?!?br/> 終于清凈了。
“易浦城!”我怒道,“你怎么能跟女人上~床?皇帝已經(jīng)臥病三年了,你、你還……”
他從桌案上拿起水果,丟到嘴里,漫不經(jīng)心的答道:“沒事,我已經(jīng)跟記者說了,你用精神力為我治病,我好了很多?;实垧噡渴了三年,怎么也得釋放一下?!?br/> 我徹底無語了。
“但你怎么能害那些侍女?”我冷冷的說。
他看我一眼:“那你就錯了,她們心甘情愿。”
我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很明白自己跟他的這次交鋒,正式宣告失敗。
我決定回頭囑咐莫林,讓侍衛(wèi)們看緊點,同時把寢宮的侍女,都換成丑的年紀(jì)大的。這么想著,我又平和下來。
話不投機(jī)半句多,我剛想起身往外走,記者們又走了回來。我朝他們笑笑,美女記者也笑著說:“華小姐,既然您也在這里,原定下午對您的訪問,不如一起開始?”
我一怔,當(dāng)然不愿意。易浦城就在邊上,多礙眼。誰知他竟然像知道我想什么,不等我開口拒絕,就說:“好,遙遙坐過來。”
我當(dāng)然沒有坐過去,而是跟記者坐在離他五米外的沙發(fā)上。
“能不能先跟全國人民講一講,時光族是個什么樣的種族?”記者發(fā)問。
對著鏡頭和燈光,我略有點緊張,笑了笑,說:“我們的民族很和平,其實跟斯坦人沒什么差別,不過都是純種人類……”
記者又問:“您為什么在這個時間點,提出災(zāi)難預(yù)言?”
我答道:“因為我之前受了傷。”然后我又把前兩天在科學(xué)家和臣子面前說的那一番話,又講了一遍,最后說:“請大家相信我!”
記者含笑,朝我露出贊許的目光。我心頭一陣踏實,剛想跟她寒暄,就感覺到兩道灼灼的目光盯著我。
易浦城。
“你們先出去,我有話對遙遙說。”他忽然說。
等記者們一走,他劈頭蓋臉就是一句:“這個采訪要是播出來,斯坦全國有一半人口上街游行?!?br/> 我又生氣又不解:“烏鴉嘴!”
他瞥我一眼:“不懂人性本賤嗎?”
我怔?。骸笆裁匆馑迹俊?br/> “看在諾爾支付的金額的份上,勉為其難指點你?!彼覍γ嫔嘲l(fā)上一坐,斜了斜眼,“把葡萄端過來?!?br/> 我……
默默走過去端了,放在他面前桌子上。
他滿意的吃了幾顆,葡萄皮吐得一桌子都是,這才懶洋洋的說:“你站得越高,越不在乎他們,他們才越信你。人性本賤,就是這個意思。就你剛才那樣子,講句話還要看記者的表情反應(yīng),等著被驕傲的斯坦族的口水淹死吧。”
我聽得一陣皺眉。
從小接受的教育,都叫我做個誠實、親和的人。易浦城的話咄咄逼人,但好像又有點道理,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真誠交流,才是打動對方的關(guān)鍵?!蔽覉远ǖ恼f。
“心理戰(zhàn)術(shù),才是迷惑敵人的根本?!彼拥酶?。
一瞬間,我感覺自己根本無法與這個人溝通??呻[隱的,又覺得他說的是另一層的道理。腦海中不由自主想起前幾天開會的時候,我講得那么情真意切,自己眼淚都快出來了,但是該投反對票的,還是投反對票。
我竟然越想越覺得他說得對,而且想要冒險一試。
“謝謝你?!蔽页了计?,站起來說,“你說得有道理,我會按你說的嘗試?!?br/> 這回?fù)Q他一怔,若有所思的看著我,笑意從那夾雜著皺紋的眼窩里升起:“你這個女人,還不算太笨?!?br/> 我本不想笑,但他現(xiàn)在頂著皇帝的面容,蒼老又蒼白,偏偏還笑得這么邪魅,實在很詭異,就像個老怪物。
“你笑什么?”他敏銳的察覺了,眼睛一瞇。
我沒答,走了。
于是我讓莫林,重新安排了訪問,并且按照易浦城說的原則,端足了架子。但是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易浦城這個人,還真有點深不可測。
……
影響了輿論,這也算幫助了穆弦吧。
這么想著,我頓覺欣慰,讓莫林把各大媒體的報道做了個摘錄,整理到芯片里,穆弦肯定還沒時間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