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開簾子，
　　所有人大吃一驚，床上的，哪里是人！
　　一個渾身腐爛的怪物，四肢呈現(xiàn)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反關(guān)節(jié)姿勢趴在床上，翻著一對荔枝白眼，口吐腥臭發(fā)黃的汁液，喉嚨中發(fā)出‘荷荷’的怪異腔調(diào)，沖眾人嘶吼。
　　不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那怪物兩條關(guān)節(jié)粗壯的后腿用力一彈，直接撲過來，張開滿是利齒的大嘴，一口咬住小六子的脖子，
　　鮮血狂涌。
　　小六子滿臉驚恐，慘叫著：娘……聲音戛然而止，白花花的喉管被扯出來一大截。
　　……
　　以上，是方覺的腦補(bǔ)。
　　趁著他腦補(bǔ)的功夫，小六子已經(jīng)一貓腰，揭開了簾子。
　　并沒有什么恐怖畫面，
　　床上躺著的，的確是張氏，
　　方覺微微皺了皺眉，
　　僅僅幾日不見，張氏已經(jīng)瘦得脫了形，毯子下身體，就像一捆干柴火似得，十分單薄，
　　雙目緊閉，臉頰深陷，臉色發(fā)黑，嘴角泛起一圈烏青，只有單薄的胸膛還在微微起伏著，證明這并非一具尸體。
　　即便不通醫(yī)理的人，一眼看去，也曉得這人只怕已經(jīng)病入膏肓，離死不遠(yuǎn)。
　　“我滴娘咧，怎么病成這個樣子？”
　　“這才幾天，人就不行了？”
　　“難怪說是中邪！”
　　吃瓜群眾迫不及待的表達(dá)心中的情緒。
　　小六子看到親娘這個樣子，眼眶頓時就紅了，蹲在床邊，輕輕握住張氏枯樹枝一樣的手，低聲喚道：“娘，娘啊，方夫子來看你了?！?br/>　　喚了好幾聲，張氏也沒能睜開眼睛，
　　小六子轉(zhuǎn)頭看向方覺，眼神里滿滿的悲傷，哽咽著說：“前幾日還能說話，從昨日下午就不行了，夫子您看看，到底是不是中邪？”
　　“這還用說！”
　　楊二郎瞪著眼睛，一本正經(jīng)的說：“要不是中邪，什么病會來的這么兇猛？！短短幾天功夫，就病成這個樣子！”
　　“六子，你娘身上可曾嘔吐、拉稀，便血？”方覺正色問。
　　有一種病，的確會來的十分兇猛，幾日功夫就能要人性命。
　　瘟疫！
　　如果張氏得了瘟疫，那麻煩就大了，以當(dāng)前的醫(yī)療條件和水平，搞不好整個縣都要傳染鬧災(zāi)，死上萬把人都不稀奇！
　　“那倒是沒有。最初拉稀有一點(diǎn)，吃了胡大夫的藥就好了，這幾日都沒吃什么，更沒得可拉?！毙×诱f。
　　“你想清楚！”方覺語氣嚴(yán)肅起來。
　　見方覺嚴(yán)肅，小六子不敢怠慢，抹了把眼淚，很認(rèn)真的回想了一會，才十分確定的再次開口：“夫子，真沒有，我娘天天吃喝拉撒都是我伺候的，要是真有，我一定知道?！?br/>　　那就好，
　　說句比較冷血的話，死一個人，總好過死一縣人。
　　小六子望著床上的只剩一口氣吊著的張氏，又開始抹眼淚，“我娘命苦了一輩子，沒享過一點(diǎn)的福，都怪我沒本事，沒出息，……”
　　張氏命苦，卻心善厚道，又是貞潔婦人，丈夫死了不曾改嫁一手拉扯大兒子，才守寡最初兩年還有不少說閑話的，漸漸的也都沒了聲音，總之，在縣里名聲人緣都極好，見小六子這樣，周圍幾個人也是唏噓不已，暗暗嘆息老天真沒眼，盡為難苦命人。
　　“莫哭，莫哭?！?br/>　　方覺也勸慰了小六子兩句，心里卻在猶豫，張氏這個情況顯然有點(diǎn)古怪，自己到底要不要‘那么做’。
　　權(quán)衡片刻，也沒有權(quán)衡出個利弊得失來，
　　心一橫，也罷，既然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了，假裝不存在是沒有用的，不如坦然面對。
　　雙目閉起，
　　片刻后，猛地睜開眼睛，目不轉(zhuǎn)睛的盯住張氏。
　　一陣灼熱感，從瞳孔深處涌起，
　　雙眸之中，燃起了兩團(tuán)微弱的小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