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新開的粵菜館“南海漁村”吃飯。楊巡與宋運(yùn)輝說了給雷東寶奔走的細(xì)節(jié)，又說了他領(lǐng)士根與雷東寶見面時候，雷東寶對士根的吩咐。楊巡很是疑惑地問宋運(yùn)輝：“宋廠長，可能是我年輕不懂事，我怎么看著雷書記這些計劃不合時宜呢？以前我看到他扇人一個耳光，別人反抗都沒有，現(xiàn)在他什么都沒有，他那……還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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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yùn)輝搖搖頭，半晌才道：“不讓他試一下，不行。紅偉答應(yīng)我，有大事小事都會向我傳達(dá)?！?br/>　　?
　　楊巡忍不住補(bǔ)充一句：“宋廠長，別說我臭嘴，雷書記這樣會闖禍。不怕別的，我最怕連累幫我的那些領(lǐng)導(dǎo)?！?br/>　　?
　　宋運(yùn)輝很無奈地?fù)u頭：“我們到那幾天好生盯著，別讓事態(tài)擴(kuò)大化。市縣相關(guān)的我都已經(jīng)跑了一遍，唉……不說了，你弟妹他們上學(xu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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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寒假沒幾天，總算今年春節(jié)又熱鬧了一下。一家兩個大學(xué)生，鬧得我都招架不住，非要我看一個馬歇爾寫的《經(jīng)濟(jì)學(xué)原理》，不過看下來對思考問題有幫助。它講的道理并不一定對，可我學(xué)到可以從那么一個角度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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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yùn)輝笑道：“相當(dāng)不錯，你領(lǐng)悟很快。我有個很不上臺面的建議……”宋運(yùn)輝說著自己先笑，這事他自己也做過：“你要有時間，把那些什么邊際成本之類的名詞強(qiáng)記下來，偶爾可以活學(xué)活用嘛，那些名詞可是很上臺面的?！?br/>　　?
　　楊巡一愣，隨即也跟著笑起來，可不是，偶爾搬出去?；Ｈ?，唬倒一個算一個，顯得自己素質(zhì)挺高的。宋運(yùn)輝卻見到蕭然和幾個人從門口進(jìn)來用餐。蕭然也看到了他，微笑大步走過來。楊巡見此，只得起身迎接。蕭然這回對楊巡客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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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暄過后，蕭然道：“梁小姐幫了我很大的忙，她給我的幾條提示非常切合實(shí)際。合資合同昨天終于簽下。本來正準(zhǔn)備請外辦鄭主任引見，明天上東海廠拜訪宋廠長討教呢。梁小姐說，宋廠長是涉外領(lǐng)域的好手?！?br/>　　?
　　宋運(yùn)輝驚訝梁思申替他牽蕭然的線：“呵呵，原來明天鄭主任過來是這件事，是不是市一機(jī)有引進(jìn)工作需要咨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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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然笑道：“宋廠長果然是行家里手。正是。說到引進(jìn)設(shè)備的一系列工作，外辦一致推薦東海廠。宋廠長，我能不能派幾個辦事員去你們那兒取經(j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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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yùn)輝大方地道：“說什么取經(jīng)，大家互幫互助。這樣吧，我明天安排一個已經(jīng)在兩家大廠做過兩次成套設(shè)備進(jìn)口的負(fù)責(zé)同志去你那兒建立班子，幫助工作。你只要叫幾個英語好的人配合就行。等設(shè)備進(jìn)入后，我再讓一個負(fù)責(zé)外事接待的同志去市一機(jī)指導(dǎo)你們國外專家的生活安排和相關(guān)安保要求，不過這方面可能鄭主任會做得更好?！?br/>　　?
　　蕭然忙笑道：“那不一樣，外事辦經(jīng)驗(yàn)雖多，可有些企業(yè)相關(guān)方面的問題可能考慮不周全。宋廠長，太謝謝你了。明天讓我做東，我們還是這兒吃飯？給個面子?！?br/>　　?
　　宋運(yùn)輝也笑道：“還從沒和蕭總吃過飯，明天我請。對了，后天我去省里，還要拜見令尊，請蕭總幫我美言幾句?！?br/>　　?
　　“一句話。對了，哪天梁小姐來，也請通知我一聲，我還欠她一份大人情。要不是她提醒我事先做好有些工作，這回還真沒這么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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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然滿意而走。楊巡著實(shí)憋氣，可也沒辦法，人家含金匙子出生，命就是那么好，想做什么就能做到，而他計劃了那么多月的四星級項(xiàng)目還是得拱手讓出，能有什么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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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也只能忍氣吞聲，但他將自己應(yīng)合二輕局改革的想法跟宋運(yùn)輝說了。宋運(yùn)輝一聽，很是鼓勵楊巡將此事做好。宋運(yùn)輝回家路上再想到楊巡的想法，更覺這方案值得深挖痛掘，潛力無窮。他回到家里，就一個電話給梁思申，建議總是把投資中國掛在嘴邊的梁思申也考慮楊巡說出的方案，尋找其他比如她父親所在地區(qū)有沒有同樣改革正在進(jìn)行。相比于楊巡，他相信梁思申的外資更受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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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大清早起來，驚訝地接到梁思申的來電。電話里，梁思申字正腔圓地問他“您吃了嗎”，他驚訝了一下，連聲回答：“還沒吃，還沒吃。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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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思申卻在那邊笑嘻嘻地道：“那您忙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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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終于聽出梁思申說話之后“唧唧”的笑，便也半真半假地笑道：“早起背唐詩呢，今天背李白的《將進(jìn)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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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思申又是笑道：“對不起，我剛向華裔同事學(xué)了幾句話，知道你不會生氣，在你面前亮亮。我也正背唐詩宋詞呢，免得回國時候總讓人笑話沒文化，你喜歡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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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頓時背后有細(xì)細(xì)冷汗滋生：“說不上喜歡誰不喜歡誰，只是看著李白的詩對胃口，你看這句，‘將進(jìn)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cè)耳聽?！瘜懙枚嗪?，我們喝酒喝痛快了也是那樣，最好是上哪兒唱卡拉ok去。再看杜甫的，愁眉苦臉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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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本來橫下一條心想，想取笑就笑唄，他初中生，就那水平。今天還是第一天捧起唐詩來背，誰讓他閑得慌。豈料梁思申也是個沒文化的，一聽楊巡的話，大為投緣，道：“我也是，我跟人一說我要背唐詩，他們就一致推薦李杜，可是我也看著杜甫難受，自覺把這個杜想象成杜牧，那就好多了。你比我能干，我現(xiàn)在都背短的，哪天我們比誰背得多。呀，我們說正題?！睏钛脖人芜\(yùn)輝可親，因此梁思申與楊巡說話，反而比跟相識多年的宋運(yùn)輝說話熟絡(luò)隨便得多?！奥犝f你們那兒二輕局改革什么職能，是不是有一些企業(yè)要賣掉？你準(zhǔn)備憑此啟動你的四星級項(xiàng)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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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一想，立刻把來龍去脈想清楚，肯定是宋運(yùn)輝跟梁思申說的，傳得真快?！八男羌夗?xiàng)目打算壓后，沒資金。二輕局準(zhǔn)備剝離一部分企業(yè)，但是如果還算可以的，一般早被內(nèi)部下手，甩出來的都是些沒人要的。我大致去看了幾家，都是些扶不起的阿斗，真要下手的話，以后工作量肯定很大。我正一家家地比較，你也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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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思申道：“是的，我有心。我昨晚問了我爸爸，他們那邊還沒正式啟動。我有幾個問題，買來企業(yè)，一定要照原樣經(jīng)營下去嗎，可不可以轉(zhuǎn)換經(jīng)營？原先那些工人，甚至退休人員，都得拿來背上嗎？原先的欠債，需要一起繼承來嗎？原先的應(yīng)收款我們可以追來嗎？還有沒有其他歷史遺留問題需要留意？外資允許不允許加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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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一聽，心中立刻咕嚕咕嚕冒出點(diǎn)子：“這種事情都是靈活的，就跟農(nóng)貿(mào)市場買東西一樣，批發(fā)是一回事，零售又是一回事，批發(fā)的話在政策上的彈性肯定很大，加入外資，那就更優(yōu)惠。只要有實(shí)力雄厚的企業(yè)參與，直接越過內(nèi)部收購，可以要他們本來不打算剝離的企業(yè)。但這事得抓緊，改制不等人。我們聯(lián)手吧。我可以拿出兩千萬資金。你放心我，錢合起來用，我肯定想辦法不讓它虧，我做生意以來，除非是飛來橫禍，從沒虧過。我不會也不敢昧你的錢，我知道你大有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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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思申聽了好笑，但覺得這是實(shí)話?！拔夷瓿跻呀?jīng)在香港注冊投資公司，本來是準(zhǔn)備給你賓館合資用的。你介意我占股份的大頭嗎？我要百分之六十股份。如果你覺得不合理，你不用為難，請直接拒絕?！?br/>　　?
　　楊巡心中頓時冰火兩重天，又是高興，又是擔(dān)心。高興的是，梁思申愿意跟他合作，而且手筆不小。梁思申這一出手，意味很多，對他個人，對他未來合資公司的實(shí)力，還有他終于可以有個不用戴紅帽子的公司，等等，都有好處，可是，梁思申占百分之六十，卻意味著梁思申掌控著最終決定權(quán)，他雖然拿出兩千萬，可是他的決定可以被梁思申一口否定。如果公司不是他能說上話的，那還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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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楊巡旋即想到，梁思申遠(yuǎn)在美國，就算是她占百分之百的股份，錢到了他手里，還不是由他天高皇帝遠(yuǎn)地支配著？而他，拿出去就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暮腺Y公司總經(jīng)理。再說，誰都知道，錢落到誰手里，誰是大爺。再加上別說梁思申拿出三千萬的實(shí)力，沖著梁思申那不知多深的背景，更是意味深遠(yuǎn)。他無論如何都得先拿下梁思申，將資金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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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楊巡知道，答應(yīng)得太干脆，那邊會起疑心。雖然他沒壞心眼，他非常想促成合作，可是他必須用點(diǎn)心機(jī)。而且，他用心機(jī)是條件反射，這么大的事，想要他不用心機(jī)都難。他考慮之下，道：“估計你基本上就是提供資金，不參與操作。我作為實(shí)際操作者，對于只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占有心有不甘。但是我只準(zhǔn)備拿出這部分資金，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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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理解你的意思，我當(dāng)然更有意增加投入，把你的股份壓到更小，可是那對你太不公平。但我如果注資少，公司注冊資金實(shí)力不夠，則缺乏規(guī)模效應(yīng)，你談批發(fā)的時候底氣不足，那也不行。你說呢？我相信我的提議應(yīng)該是比較折中的比例。但我們可以就你應(yīng)得的合理報酬做出協(xié)議，目前還只是一個初步意向?！?br/>　　?
　　楊巡一聽，卻覺得有勁無處使，忍不住笑出來，梁思申在電話那端聽楊巡笑得莫名其妙，奇道：“怎么了？是不是我的話犯了政策方面的低級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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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忙笑道：“不是，不是，我本來……你別生氣，可是你談判時候?qū)嵲谔珜?shí)誠了點(diǎn)，自己呼呼呼往外倒條件，也不說好好殺價。沒什么，不過這說明你誠心。我也不是別人，我以前多得你無償幫忙，我也很誠心。報酬方面我不跟你談，只要做出成績，我自有分紅；做不出，我也沒臉要工資。就這么簡單合作，你看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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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思申一聽頓時滿臉通紅，確實(shí)，她的工作以后臺居多，正式的交鋒，她有做，但沒太實(shí)質(zhì)性的。而且似乎因?yàn)橐?guī)模問題，不需要太多敵進(jìn)我退的招數(shù)。但是，楊巡說得對，她應(yīng)該可以為自己爭取更多條件，幸好楊巡沒跟她計較，自覺提出不談報酬。她一時尷尬地道：“那個，我認(rèn)為我們已經(jīng)是朋友，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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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回輪到楊巡輕飄飄地找不到北，迷失了談判桌上應(yīng)有的方向感。他爽快地道：“這樣吧，這事我跟宋廠長談?wù)?，請他做個中間人。你的錢到這兒，有宋廠長監(jiān)管著，你可以放心。事不宜遲，我們得立刻動作起來，我今天就去工商局咨詢，前期費(fèi)用我先墊著。二輕局那邊我開始尋找更大目標(biāo)。以后我們經(jīng)常通電話，有資料，我傳真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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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思申這才偷偷做個鬼臉。這件事她做得甚是冒險，考慮到爸爸對個體戶的歧視，她雖然向爸爸咨詢了政策，卻并沒告訴爸爸她的打算，免得爸爸阻撓。然而她相信自己的考慮，因?yàn)橄⒂伤卫蠋熖峁沁呌质撬卫蠋熭犗?，她相信宋運(yùn)輝無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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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電話，楊巡只覺得兒戲。這么大的合作，就憑這一個電話？楊巡有些沒法接受這么巨大的轉(zhuǎn)折，思考再三，也不管楊速正叫他吃飯，他打電話給宋運(yùn)輝。畢竟他在這邊已經(jīng)是有頭有臉，若是身份叫嚷出去，若是以后忽然不成了，還不讓人笑話死。他需要宋運(yùn)輝幫助確認(rè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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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沒想到電話打來打去打不通。好半天才終于打通，宋運(yùn)輝聽見是他，就笑道：“你們兩個人自己搞合作，都來找我干什么，自己好好談去?！?br/>　　?
　　楊巡立刻明白，原來剛才梁思申占住了宋運(yùn)輝的電話。他忙笑道：“怎么可以，我可得第一時間向宋廠長匯報，要不我去一趟當(dāng)面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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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大的事情，電話里說吧。難道還對合作不滿意？我唯一不解的是，這好處怎么會輪到你頭上，你有什么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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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聽了這話，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說，為謹(jǐn)慎起見，他還是笑著道：“可是……會不會太草率了一些，才三言兩語就確定了？我都有些不敢相信。梁小姐不會是跟我開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