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倒是說一不二，說幫忙，元旦后第三天就一個電話叫宋運輝去他的辦公室，跟宋運輝訂下新的方案。老徐是個內(nèi)行人，內(nèi)行人看到尋常項目激動不起來。他據(jù)此揣摩更高領(lǐng)導層的意思，讓宋運輝把計劃上升一個階梯，使之更先進、更獨到、更不可替代。他跟宋運輝閉門研究一周，簡直是從每一個細節(jié)里摳字眼，務(wù)使拿出去的新方案既給人耳目一新，又真抓實干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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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徐是剛從國外學習回來的，宋運輝幸好一直在看國外的書，又因出口工作接觸外部思想很多，兩人的想法很能合拍，合作愉快。其間，宋運輝慢慢從進出老徐辦公室過程中感知，老徐返回北京后仕途并不順利，升遷不快，沒達到下去基層獲得實戰(zhàn)資歷回來，曲線救國的實際目的。老徐也坦率相告，他需要想方設(shè)法爭取他支持的某些工程計劃盡快上馬。宋運輝明白，這是要出政績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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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只知道以前水書記告訴他，老徐是高干子弟，他不便打聽老徐家有多高干，但從現(xiàn)狀來看，似乎老老徐并不能幫上老徐的忙。反而是他與老徐互惠互利，合作出擊。老徐還直言，這是他宋運輝接觸高層的難得機會，千萬想方設(shè)法，爭取冒頭出面獲取印象分。老徐也幫著他露臉，老徐懂得上面辦事的方式方法，宋運輝得益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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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宋運輝設(shè)法繞過了老馬。有時，是老徐帶著他上門拜訪，有時是老徐指點他找部里的誰出面一起拜訪，有時則是要宋運輝自己遞介紹信上去等候召見。老徐的安排密集緊湊，又卓有成效，兩人研究的方案框架獲得高層一致興趣。眼看著春節(jié)一日日地臨近，宋運輝一日日地拖延回家時間，可他也眼看著項目獲得批準的可能性一日日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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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陰歷十二月二十九那天，他才打包回家。他先回金州。到達金州，已經(jīng)是大年初一。程開顏自看見宋運輝那一刻起已經(jīng)哭了，一直哭回家里。沒想到宋引還認識爸爸，見面就呼嘯著撲過來喊著要爸爸抱，宋運輝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后來坐下吃飯都不舍得放開女兒，他原先一直憂心著女兒可別“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引得程開顏媽說這父女倆就是有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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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岳父嘴里，宋運輝了解到金州的麻煩事起碼在表面上告一段落。水書記雖然臨近退休，可已經(jīng)問上面拿了個顧問的位置，夠他發(fā)揮，夠他退而不休。閔的緋聞因此由水書記在有關(guān)會議上親口否認，水書記并嚴斥有人造謠中傷的不良行徑，誓言如經(jīng)查實有人造謠，嚴懲不貸。程父說，等春節(jié)過后，水書記會先退讓岀廠長職位，讓閔代理廠長。交易就這么基本算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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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不能不用在武俠書上看到的一個名詞來形容水書記：大內(nèi)高手。這一段時間與老徐相處下來，感覺老徐也是大內(nèi)高手，不過，老徐本人風雅，因此拿出來的手法姿勢漂亮。雖然宋運輝清楚，那都是權(quán)謀，本質(zhì)并無不同，但他更愿意甚至希望向老徐學得一二散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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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宋引睡后，才是小夫妻單獨相處的時間。程開顏張開手臂轉(zhuǎn)了個圈，一定要宋運輝看她身上穿的淡紫色套裝美不美。宋運輝看到有著厚厚墊肩的套裝里面一件雪白兔毛圓領(lǐng)毛衣，下面是一步裙和肉色厚長襪，感覺這等裝扮在哪兒見過，一拍腦袋才想起，不正是風靡一時的香港連續(xù)劇里面演員穿的嗎？程開顏得到丈夫表揚，大喜，把自己打算就穿著這套衣服跟宋運輝回宋家的想法說了出來，宋運輝說那行嗎，還不凍死，老家又沒暖氣。程開顏得意地笑，取出她去年買的健美褲，外面套上長襪穿正好，原來人定勝天，健美褲復出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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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二時候，宋運輝拜訪了水書記、閔廠長以及金州總廠其他負責領(lǐng)導。大家都對他很客氣。宋運輝意識到，他也跟那條健美褲一樣了。他便也此一時彼一時，這一次，大家相談甚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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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三才攜妻帶子地回父母家，兩個城市，火車汽車，整整一天，那還是雷東寶借一輛汽車從火車站把兩人接到?；氐骄眠`的家里，已經(jīng)是傍晚。程開顏雖然是健美褲外面套長襪，依然是凍得瑟瑟的，一到家就換上毛褲呢褲。大約是自岀娘胎起就由奶奶撫養(yǎng)，宋引雖然不適應(yīng)了一會兒，可很快就與爺爺奶奶混熟。不過，誰都爭不過宋引的爸爸，宋運輝對女兒愛不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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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季山夫婦對這個兒子不知道多得意，這兒子不知道多讓他們在家鄉(xiāng)揚眉吐氣，現(xiàn)在誰都知道他們兒子越升越高，那些過去消失得不知上哪兒去了的親戚，一個個又都搭訕了過來。宋運輝抱著女兒不肯放，宋季山夫婦跟兒子匯報家里情況，倒無形中把程開顏冷落了。好在程開顏對此不很在意，她也追著丈夫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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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四的時候，宋運輝自己騎車去小雷家拜年。雷東寶抓緊時間抓住宋運輝看他們正計劃上的電解銅廠。士根心里大致猜到雷東寶肯定會拿這事與宋運輝商量，眼瞅著宋運輝串門后又進雷東寶家，他也笑嘻嘻跟了進來。宋運輝見怪不怪，向來，雷東寶家跟公共場所沒啥區(qū)別，再說農(nóng)村人習俗，進出不愛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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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看正明寫的沒啥規(guī)范可言的計劃書，不過也是看懂了七七八八。雷東寶見他看完，就搶著問：“要不要叫正明來問問？”士根竟也搶著問：“小宋，你做的項目更大，你看看我們靠自己能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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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笑笑，又翻到第二頁，那頁列出的是主輔設(shè)備明細。見設(shè)備橫跨機械、動力、化工等操作項目，與過去單純的電線電纜已有很大不同，他謹慎地道：“我不懂電解設(shè)備，不過就這篇計劃的其他幾項輔助設(shè)備明細來看，正明所做的準備并不充分。大哥，這個項目由正明掛帥的話，一定要配個專業(yè)好的工程師做助手?！?br/>　　?
　　“那還用說，不請師傅，誰開得了那些個設(shè)備?！崩讝|寶見宋運輝看了半天才提出一條建議，一顆心放了下來，那說明上電解銅沒什么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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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根對宋運輝道：“小宋，這個項目是我們村至今投資最多的項目，你看我們是不是該謹慎著點，先請來合適的工程技術(shù)人員，再開始啟動項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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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東寶笑道：“士根哥你改不了的脾氣，不管這個項目是不是投資最多，你反正是只要投資就反對，沒一次贊同的。你放心，我已經(jīng)讓正明想辦法挖人。哎，小輝，有沒有人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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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笑道：“怎么會沒有。不過我們行業(yè)需要大投資，即便是合資企業(yè)，目前的規(guī)模也趕不上我們國營的。我就只跟來挖我的說一句，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都這么挖社會主義墻腳，還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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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根一聽就明白宋運輝表面謙和，骨子里驕得很，但他沒說什么，人家有資格驕，他在宋運輝那個年紀的時候，還裹著破棉襖愁媳婦找不到呢。雷東寶自然不懂那句膾炙人口的詩，他滿不在乎地道：“不從你們國營企業(yè)挖人，我們怎么辦？可挖人是那么好挖的嗎？戶糧關(guān)系不給落實，人家不敢來啊，多給十倍工資都沒用。國營就省心，你看看，才給你多少工資，你還死心塌地的。我現(xiàn)在給你現(xiàn)在工資的二十倍，你來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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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微笑，沖士根道：“大哥跟我撒氣。好吧，我不多嘴。士根哥，你得把關(guān)，一定得等拿出包括廠房設(shè)計圖等全套圖紙之后才能放手給錢?！?br/>　　?
　　士根答應(yīng)，這才對，相信有宋運輝這個擋箭牌，他以后可以拿今天的話來否決雷東寶的大手大腳，他一點不會反感宋運輝理所當然的插手。雷東寶卻不以為然，他們所有的設(shè)備都是一窮二白而來，現(xiàn)在不也好好的？宋運輝瞧瞧雷東寶的神色就知道他想說什么，沖士根做個眼色，拉起雷東寶道：“我好幾年沒回家，上回假借甲肝之名，一直悶家里也沒出去，你帶我左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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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東寶不知是計，帶宋運輝出去。宋運輝坐在摩托車后面大聲規(guī)勸：“大哥，你現(xiàn)在不比以前，現(xiàn)在你們待上項目技術(shù)含量越來越高，你不能靠一味苦干解決問題了。你有時還是應(yīng)該聽聽士根哥的意見，利用他的小心謹慎，適當控制項目進度，千萬不能冒進。我擔心正明太年輕，血氣方剛，雖然要肯定他的沖勁，但你不妨用士根哥的謹慎來制衡，既不傷正明積極性，也可以更穩(wěn)妥辦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