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東寶從縣農(nóng)行出來，沒去韋春紅那兒，直接回了小雷家。他最近有些煩韋春紅，自打說了結(jié)婚后，她就上心了，總說著說著又繞個圈子誘他說到結(jié)婚上去，直說不就得了，繞什么圈子，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凈耍小聰明。他就不想結(jié)婚？可現(xiàn)實問題擺著啊，他能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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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東寶今天走了山路，自打村口那條大路修好后，這條山路基本廢了。繞著山路騎摩托車，風聲呼呼的，不見一個人影。忽然一個轉(zhuǎn)彎，前面豁然開朗，小雷家就在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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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東寶不由停了下來，站在豁口往下看。從小到大，他不知多少遍地站在這個地方看自家村子，這幾年專走大路，今天忽然再看，竟然發(fā)現(xiàn)小雷家大大變樣。以前全村看下去全是一塊塊的地，跟烏龜背似的，現(xiàn)在則一半是五顏六色的屋頂，不是屋頂?shù)牟糠?，卻也不是像模像樣的地，即使距離那么遠，雷東寶也能一一指出，這塊是魚塘，那塊是牛蛙場，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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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年，三大塊企業(yè)，沒一家是省心的。紅偉那塊最近業(yè)務(wù)量一直在小幅度下降，庫存已經(jīng)堆下不少，不知道開春時候會不會有轉(zhuǎn)機。忠富那兒是最省心的，雖然豬場今年銷售勢頭也不大好，豬肉價格一直溫吞，豬場今年是破例沒有增欄，但好歹東山不亮西山亮，牛蛙這種新鮮事物大量上市了，好多單位大量訂購了去發(fā)福利做禮物，價錢賣得再黑也有人要。忠富精打細算才留下幾只做種的牛蛙。尼羅羅非魚也爭氣，生得多，長得快，賣得快，今年凈見忠富挖魚塘，忠富那兒應(yīng)該不會虧本。最麻煩的是正明那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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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xiàn)在看下去，銅廠已經(jīng)初具雛形。短的是火法車間，長的是濕法車間，窄的是輔助車間。當初正明拿著寫得密密麻麻的安裝籌建計劃讓他簽字，他閉著眼睛讓正明讀，給聽得云里霧里的，越聽越覺得高深。但又越聽越反感，什么叫正規(guī)？造好車間才安裝設(shè)備就叫正規(guī)程序了嗎？那他以前當工程兵時候的怎么算？為了搶時間，天上地下一起上，怎么就沒人說不正規(guī)呢？他強烈要求一邊造房子一邊安裝設(shè)備。正明費盡口舌都無法說服雷東寶放棄想法，雷東寶不答應(yīng)，士根就不給錢。正明只好找設(shè)備生產(chǎn)廠家和建筑工程公司一起商量，雷東寶見幾個協(xié)商會開下來，吃了他幾十只牛蛙還沒解決，火了，拍著桌子現(xiàn)場辦公，拿出愛干不干沒得商量的流氓勁頭，設(shè)備生產(chǎn)廠家和建筑工程公司反而協(xié)調(diào)好了，如果東邊上面施工，那么西邊下面施工，反正大家錯開施工，誰也不惹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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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現(xiàn)在看上去廠房造得差不多，其實設(shè)備也基本定位就緒，安裝工作接近大半，也沒見死個人傷個人。若當初玩?zhèn)€什么正規(guī)，現(xiàn)在估計設(shè)備還在天上飛，才完成三個車間大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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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壓縮工期就是省錢，士根就此算出一筆賬，拿來教育了一頓正明。但這些省出來的錢，相對預(yù)算缺口依然是小巫見大巫。雷東寶這下半年的時間就拿來借錢了，直接找銀行借，通過縣委找銀行借，村里人集資，等等，能想的辦法都想了，好在銀行相信小雷家還得起，尤其是忠富那兒有賺頭，登峰廠也一直在產(chǎn)生利潤，小雷家勢頭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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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也是如此。錢是借來了，牛蛙又送出一大袋。雷東寶心想，這筆錢專款專用，專門拿來做設(shè)備啟動和試生產(chǎn)原料采購。這個電解銅項目可真不得了，原有登峰廠工程師看了這項目都說靠一個機械類工程師的本事拿不下，得加上其他好幾個門類的才行。因此，小雷家選送好幾個工人出去培訓(xùn)，培訓(xùn)費用不少。好多預(yù)算外產(chǎn)生的費用就是類似培訓(xùn)費這種因為對新設(shè)備的不熟悉而沒預(yù)算到的部分，當初如果預(yù)算精確，雷東寶估計自己會否決這個項目，太燒錢。現(xiàn)在投資已經(jīng)過半，再停止已不可能，只有硬著頭皮借錢繼續(xù)，好歹得把項目進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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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根現(xiàn)在一看見正明就皺眉，看到雷東寶則是拿出每個月的銀行費用嘆氣。士根總說風險太大，風險太大，超過小雷家的承受能力。楊白勞都沒士根會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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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東寶當然也操心，可怎么都趕不上士根那個操心勁兒。很簡單的事，只要安裝調(diào)試成功，成功做出產(chǎn)品，產(chǎn)品讓自己的電纜廠用掉大半，以后的收入就不用愁了。多大的事兒呀，無非是最近得勒緊腰帶，手頭緊一些，但投入大產(chǎn)出也大，未來賺錢的日子指日可待。風險超過小雷家承受能力了嗎？應(yīng)該還沒，只要他雷東寶撐得住，小雷家就承受得了。別人或許看著他每天焦頭爛額在銀行間打轉(zhuǎn)，他自己心里則是清楚，只要能借得到錢，就稱不上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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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東寶啟動摩托車，下去村里。經(jīng)過涂成銀灰色的重油罐，他又想到賣重油的給他看的石油原油，原來不是湯湯水水跟汽油似的，而是跟瀝青差不多。上這銅廠很讓他長了見識。雷東寶拍拍重油罐，離開去了村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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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辦里熱熱鬧鬧，正討論今年分發(fā)福利。只有士根、忠富、紅偉三個聲音不多，正明不在，正明現(xiàn)在分身乏術(shù)，據(jù)說一天只睡六個小時。大家都說今年得分魚和牛蛙，大家也得嘗個鮮。雷東寶在外面聽得分明，開門進去就說：“分你媽個鳥！分幾條魚，牛蛙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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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只眼會計賠著笑道：“都說牛蛙好吃著呢，自家村里都養(yǎng)了，總得讓我們嘗個味道?！?br/>　　?
　　“牛蛙貴，今年不分，想吃問忠富買。今年分什么照去年的例，每人多分五條魚。有什么好討論的，散會。士根，進賬單給你，一百六十萬?！?br/>　　?
　　雷東寶發(fā)話，大家的意見瞬間化為烏有，一會兒便作鳥獸散，只有忠富留下來。士根與出納交代幾句，過來道：“書記你早就該來?！?br/>　　?
　　雷東寶看忠富沒走的意思，又吞吞吐吐不說話，奇道：“忠富想請我吃牛蛙？牛蛙我吃膩了，你別想再引誘我，挖幾只青蛙出來紅燒是真?！?br/>　　?
　　士根冷靜地看忠富一眼，忠富一向不喜歡湊熱鬧，今天在村辦坐這么久，一定有事情要講。他想來想去，想到一件：“忠富想問今年春節(jié)分福利從你那兒拿的豬肉、魚都怎么結(jié)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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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富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頭：“還有村辦食堂常從我這兒拿貨，村里送禮拿的東西，年底都該結(jié)賬啦，這些是單據(jù)，都有經(jīng)手人簽字?！?br/>　　?
　　雷東寶有些意外，雖說前年還是他主張村里三個實體經(jīng)濟單立，村里再也不能從這家抓錢給那家，有關(guān)錢的支配都定了細致的規(guī)矩。但因為前年還在整合，規(guī)矩都沒落實，到去年才開始執(zhí)行。因此忠富現(xiàn)在跟他來個親兄弟明算賬，雷東寶一時有些不適應(yīng)。他拿來賬單看，才看個開頭，就笑道：“忠富你還算客氣，我偷吃的你沒給記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