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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大河 1990 · 04

楊巡幾天后才偶爾從宋運輝那兒聽到有關(guān)小雷家銅廠開機的消息。聽到的時候,楊巡著實郁悶了一陣子。心想,小雷家這么大事,竟然都沒通知一下他,即使他成不了宋運輝那樣的露臉嘉賓,可好歹也讓他送個禮吧,小雷家上下竟然都沒想起他。說起來他對小雷家貢獻不小,雙方互惠互利不少。銅廠準備投資,是他幫忙全國尋找工程師。他結(jié)束北方項目,但因為與小雷家的交情,他對原有電線電纜市場做了很割肉的移交,確保他走后小雷家的登峰產(chǎn)品依然占有當?shù)厥袌觥K鍪氯手亮x盡,卻沒想到被小雷家如此輕慢,就因為他是倒爺?楊巡心中憤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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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跟尋建祥說,個體戶是社會最底層,爹不親娘不愛,政府只罰不管,銀行理都不理。尋建祥也是深有體會,個體戶都是小老婆生的。但兩人沒生多會兒氣,因為最后得出結(jié)論,個體戶賺來的錢都是自己的,實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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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的時候楊巡想讓弟妹們過來玩,楊母不讓,楊母心疼錢,還是楊速回家兩天就看出媽的苦衷,帶上弟妹大熱天下地收拾承包地。三個兒女一起上手,承包地里的瓜果蔬菜立竿見影地水靈起來,產(chǎn)量上去了,拉到集市上好賣得很。如此一手一腳親力親為地勞動致富,楊母心里特別踏實。有三個兒女支持著,楊母原本以為最頭痛的,拆東墻補西墻式的借債過程,稍微好挨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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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時候,市場二期終于通過各項驗收,可以交付使用。那天,楊巡想到要不要請有關(guān)領(lǐng)導過來捧場,也不免想到要不要請雷東寶過來剪彩,當然,宋運輝肯定是不會來的,他知道宋運輝暗中幫他們,可明面上,卻與他們這些個體戶是保持一定距離的,宋運輝為人謹慎,又正是奮斗上升期,不敢沾染最容易被人聯(lián)想到經(jīng)濟問題的個體戶。楊巡制作了很多橫幅以渲染氣氛,寫上比如“迎亞運,盼盼帶您逛市場”“逛市場,看亞運”等等充滿時髦聯(lián)想的句子。而市場門口則毫無疑問地放著慷慨激昂的《亞洲雄風》。楊巡不清楚亞運到底能給他的市場帶來多少客流,但現(xiàn)在全國上下做什么都要跟亞運搭個小邊兒,不搭白不搭,他怎么可以不搭這輛時髦的順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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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期開張日期越來越臨近,臨近到楊巡認為再不出聲請雷東寶過來看看就是沒誠意的時候,雷東寶卻并沒想起那個曾經(jīng)常來小雷家打混的楊巡。雷東寶喜歡笑瞇瞇地看著銅廠冒著黑煙的兩條煙囪,欣喜于銅廠的滾滾利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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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樣對電話那頭的宋運輝說:“銅廠開起來后,怪話就少了,有些人耐心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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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最黑的子夜還以為沒前途了,其實黎明就在前頭?,F(xiàn)在做幾班?”宋運輝挺忙,只騰出一只耳朵給雷東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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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xiàn)在做兩班,估計很快得做三班了。每天看著煙囪滾滾冒煙就安心啊?!?br/>  ?
  宋運輝手頭正好有人送文件來,他心里打了個岔,漫不經(jīng)心地隨口問一句:“黑煙還是白煙,還是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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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東寶奇道:“當然黑煙,又不是燒沼氣,沒煙?!?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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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彼芜\輝,看看文件,簽下字,忽然想到不對,忙問,“你說什么,黑煙還是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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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煙啦黑煙啦,又不是香煙岀白煙,你看哪根煙囪冒白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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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立刻眉頭一皺,道:“趕緊的,停機檢修,重油不能燒岀黑煙,冒黑煙有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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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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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燃燒不完全,你先跟正明說去,立刻采取措施掐掉黑煙,不惜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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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東寶心里嘀咕:“燃燒不完全”?還有這種破問題?煤要是沒燒完,鏟出來敲掉外殼,里面黑的可以繼續(xù)燒,油也有燒不完的?哪會?他摩托車的汽油隨便拿火柴點一把就燒完,一點不剩,能岀什么麻煩?雷東寶認為這是宋運輝小題大做,拿他們危險行業(yè)的大問題套小雷家銅廠小問題。他沒趕去找正明,就電話告訴正明宋運輝有這么一個說法,讓正明重視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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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明聽了沒扔下不理,倒是找去反射爐和鍋爐那邊,找兩邊師傅討論黑煙產(chǎn)生的問題。反射爐的說想想辦法,要不換一支油槍,換下的拆下好好清洗清洗,讓噴出的油滴細一些,那總能燒透了吧。正明完全是出于重視宋運輝這個人的原因而重視宋運輝提出的非議,而重視宋運輝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宋運輝背后的雷東寶。他站在車間里督促鍋爐的先換下油槍,因為鍋爐造價便宜,當然先拿鍋爐做試驗。等冷了拆卸,果然上面有毛茸茸的結(jié)焦現(xiàn)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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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正要去動力車間安裝現(xiàn)場找有經(jīng)驗的工程師請教重油燃燒冒黑煙問題,卻有門衛(wèi)殷勤地送來一個包裹,一看是他大學所在地寄來的,又是梁思申,她這回暑假回了一次國,她一定又寄書籍過來。打開,果然是一包裹的書,不過另有兩套小姑娘的連衣裙,不是市面上常見的花花綠綠,而是干凈清爽的藍白、藍黑,宋運輝看了非常喜歡,一時不忙出去,看書里夾著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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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思申現(xiàn)在雖然中文說得好,可書寫還是全部英語。她說,她滿懷希望而來,無限失望而去。那個人沒有遵守諾言等她,她回國先到北京,都來不及回家,先找到他的學校他的宿舍,原想給他一個驚喜,卻見到了他的未婚妻。他的理由可以成為理由,他的理由是,他以為這是無望的等待。她不恨別的,她只厭惡他為什么在漫長的認識女朋友并把女朋友變?yōu)槲椿槠薜倪@段時間里,不把真實情況告訴她,也怪自己當初沒把他放在第一位,沒給他大學畢業(yè)就回國的承諾以致最終失去他。但她認為錯誤的根源還是她自己,她并沒有為兩個人的愛情做最大努力,是她的行為先蔑視了愛情,愛情才報復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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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看到這兒心想,別看梁思申平日里挺理智的,沒想到也有犯傻的時候。話說明人不做暗事,那男人那邊瞞著她,這邊找個未婚妻,本來就是腳踩兩只船的惡劣勾當,怎么反而她先認錯了呢?卻看梁思申后面寫道,她意識到,她去年做出留美讀碩士決定的時候,考慮個人多于考量兩個人,可能從潛意識上來分析,她更重視的還是自己。所以她以后也會正視自己的私心,不會再做出不著邊際的幻想。經(jīng)老板推薦,開學后將到一家著名投行兼職,學習工作都會非常辛苦,她以后會經(jīng)常聯(lián)絡父親和宋老師,請教國內(nèi)金融和企業(yè)情況,希望宋老師不會因為她去年陷于感情而疏于與家庭朋友聯(lián)絡而放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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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看了釋然一笑,原先還以為疏于聯(lián)系的原因是大家久不見面,又無血緣,再加沒有金州的生意聯(lián)系,自然漸漸沒有語言,漸漸不通消息,倒是沒想到還有小姑娘談戀愛這個原因。為此,宋運輝還曾失望了一下,現(xiàn)在知道原因就沒事了,誰都會被戀愛沖昏頭腦。宋運輝難得認準一個人,認準一個人就執(zhí)著到底,什么理由都不用講。他微笑,很快寫了幾個字,傳真發(fā)給梁思申,除了感謝那些書和裙子之外,他寫道:“不用糾纏于過去,而且你沒錯,恨誰都不需要恨自己。把它當作一個經(jīng)歷,回頭什么事都沒有,重新開始?!?br/>  ?
  幾乎是才發(fā)出去,他案頭的傳真機就“突突突”回吐一卷兒紙出來,“當然什么事都沒有,這種分分合合我經(jīng)歷得多了,從高中到現(xiàn)在。家里帶來崔健的磁帶,很有意思,mr.宋有機會聽聽?!?br/>  ?
  宋運輝哭笑不得,把傳出傳入的兩張都撕了,這才出去。看起來小姑娘恢復神速,在家的時候還痛苦,說好要到沿海玩一趟順便找他的計劃都取消了,寫出來的信那么言辭懇切。到了美國又如魚得水,還轉(zhuǎn)個十萬八萬的。但宋運輝到動力車間一問,立刻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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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雷家的反射爐在正常運轉(zhuǎn)的時候不需要時時刻刻盯著不放,只要按時巡檢就行。大家就都聚到正在試驗的鍋爐面前,看油槍清洗后又換上,一個工人看煙色回來說還是黑的,不過好像淡了些。大家看到成功,都有些高興,就考慮是不是進一步減小流量,增大壓力,讓油槍霧化效果更好一些。正明對這些不是很懂,但憑著對普通水的了解,估計重油被蒸氣加熱成為流動性比較好的液體后,增壓應該也有這種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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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立刻吩咐下去:“某某你去調(diào)整油泵,提高油速,回頭就在外面看煙囪,變淡就朝下做手勢,這樣;某某你管住反射爐的油壓,暫時保持反射爐油壓穩(wěn)定;某某你慢慢給鍋爐燃油升壓,不要一步到位?!?br/>  ?
  眾人領(lǐng)命,正要各就各位,忽然只聽“嘣”一聲劇烈悶響,熱浪沖得眾人一個趔趄,眾人驚惶轉(zhuǎn)眼看去,卻見反射爐竟然從高處炸裂,噴出巨大火球,眾人一下呆了。忽然有人驚叫:“關(guān)油,關(guān)油?!斌@叫聲也叫醒了眾人,立刻有兩個人沖去關(guān)油閥,關(guān)油泵。正明傻了,毫不猶豫就推著滅火器沖上去,可臨陣磨槍,他不會使用眼前這龐然大物,幾乎是看一眼火焰看一眼說明書,才將滅火器用上。正好別的人也動手將滅火器開啟,從兩個方位一起噴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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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此時雖然油路截斷,火球缺少后勁,不再爆裂,可在大家驚慌的瞬間,火球已經(jīng)點燃所經(jīng)之處,火勢迅速蔓延。兩支油槍只夠截斷火勢向鍋爐蔓延,卻無法控制屋頂?shù)娜紵麄€車間動力部分頓時烈火熊熊,情勢危急。直到跟進的人手忙腳亂打開消防水龍,才總算此消彼長,漸漸將迅速蔓延的火勢控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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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的滅火器已經(jīng)用完,正明沮喪地看著屋頂水龍與火龍糾纏,忽然電解車間老工程師濕漉漉地從配電間沖過來,神經(jīng)質(zhì)地大吼著,近了才聽清楚:“誰開的消防水?誰開的消防水?電沒關(guān)就開消防水,全都不要命了嗎?誰開的消防水?……”正明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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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東寶聽見悶響就往窗外看,卻看到銅廠兩條煙囪之一躥出一團巨大黑紅色的火球,雷東寶一聲“壞了”,拔腿就往外沖,都忘了還有“交通工具”這種東西。村民們也是驚惶地、不由自主地從各個方向朝銅廠匯集,大家七嘴八舌地驚看著火勢越躥越高,然后才漸漸被水龍壓下去,黑煙漸漸變淺,最終化為濃濃一蓬白煙,籠罩銅廠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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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才有人叫岀來:“你衣服燒穿了?!薄澳隳樤趺戳??”“哎喲,我的腿?!薄翱焖歪t(yī)院?!北娙搜酃庀蛳?,看到正明他們幾個四處掛彩,搖搖欲墜。雷東寶指揮眾人扛起正明幾個,裝上外面貨車趕緊運去縣醫(yī)院。后面老工程師依然瞪著眼睛神經(jīng)質(zhì)地喃喃自語:“幸好我在高配,幸好我電閘關(guān)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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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東寶這才留意到身邊的老工程師,忙抓住他雙肩問:“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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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估計……估計燃燒岀問題,反射爐燃燒岀問題,反射爐燃燒岀問題……要不是我正好在高配,及時合上電閘,這兒得死一地的人?!?br/>  ?
  雷東寶只覺得背脊涼颼颼的,冷汗夾著剛剛跑出來的熱汗一滴滴從額頭滴下?!罢媸侨紵煌耆??煙囪里的煙太黑?”他想到被他忽視的宋運輝的提醒,心下懊悔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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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是,應該是,燃燒不完全,不知哪兒結(jié)焦了,終于有一天閃爆,爆炸。以前聽說過有這種事故,今天才第一次看見,看見……哪個渾蛋想到用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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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回頭總結(jié)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寫份報告。士根哥,銅廠先交給你盯著,暫時停工,等結(jié)論做出后再開工。我去醫(yī)院,你從保險箱里取點錢給我?!?br/>  ?
  雷東寶交代一下,轉(zhuǎn)身走岀千瘡百孔的車間,忽然覺得腿腳酸軟,這才想到剛才跑狠了。他小跑回去村辦取摩托車,又想到要給宋運輝電話,進門就聽見電話鈴炸了起來,接起,正是宋運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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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輝,反射爐炸了,我沒聽你話立刻停了它,炸了?!?br/>  ?
  宋運輝愣住,才那么一會兒的工夫?“具體的?說具體的?!?br/>  ?
  “我看到煙囪噴出一蓬火,過去看反射爐基本炸爛,屋頂油毛氈全燒了,瓦片全掉下來,還好電閘扳下,否則更得死人。我得去醫(yī)院看看,六個人受傷,總算他們拼死保住鍋爐沒炸?!?br/>  ?
  宋運輝又是沉默了一會兒,嘆道:“你們村建這銅廠基本上是耗盡所有資源,你得想辦法找錢修復銅廠。估計這么一炸,問銀行借錢就難了?!?br/>  ?
  雷東寶瞪著眼睛想了一會兒,才垂頭喪氣地騎上摩托車去縣醫(yī)院。是啊,這么一炸,炸飛多少鈔票,雖然才燒短短時間,可一間火法車間幾乎滅頂。銀行本來已經(jīng)在嘀咕他們借錢太多,擔心他們還不起錢,若爆炸消息傳出去,銀行這會兒還不收緊錢包不給貸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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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東寶魂不守舍,一路驚險趕到縣醫(yī)院,幸好陪同過來就醫(yī)的人說都是皮肉傷,沒生命危險。雷東寶一聲不吭地叉腰站在急救室外,鐵塔似的動也不動。過了一會兒,村里又有人陸續(xù)趕來,都是傷員的家屬,哭天喊地的。雷東寶依然沉著臉不語,兩眼死死盯著急救室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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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于,被處理好的傷員一個個出來,正明出來的時候大伙兒幾乎不認識他了,臉上手上都纏著紗布,奇就奇在腿上一點事都沒有。若不是他出來喊聲“書記”,誰也看不出這個半身白紗的人是正明。正明看到門口的雷東寶,搶過來“撲通”一下跪在雷東寶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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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驚住,正明的妻子也不敢拉丈夫,流著淚等在一邊,等候雷東寶發(fā)落。雷東寶陰沉沉地盯著正明,嘴角越來越往下沉,身邊的兩只拳頭捏了又松,松了又捏,并非不想痛揍,而是無處下拳。終于抬起大腳,一腳踹了過去,也不看正明如何承受,轉(zhuǎn)身默默走了。正明妻子這才敢驚呼一聲扶起被踹倒在地的丈夫,正明不等妻子詢問,先說“沒事,沒事,書記出了氣就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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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東寶悶聲走出醫(yī)院,在九月依然熱辣的驕陽下站了會兒,想了會兒,騎上摩托車趕去韋春紅的飯店,問韋春紅要了些錢,匆匆跳上去市里的汽車,趕去火車站。他要走個回頭路,找那個去年曾經(jīng)拒絕小雷家的高級工程師。吃一塹長一智,如今才痛切地感受到技術(shù)的無比重要。雷東寶手上除了一只每天不離身的扁扁公文包,還有一袋韋春紅追到汽車站塞給他的一包吃的。雷東寶只是一閃念想了想今天韋春紅怎么沒一句廢話,但隨即就想更重要的事,他該如何說服高工,而更麻煩的是,他該如何說服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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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春紅幾乎是小跑到車站攀著車窗才正好把吃的送到雷東寶手上,回店看到雷東寶的摩托車,心里酸酸地想,他應急的時候毫不猶豫把她當一家人,可就是不把一家人的手續(xù)辦下。思前想后,雖然不情愿,還是拿起電話掛到小雷家村辦。一個不知誰接的電話,韋春紅淡淡地說:“我姓韋,請村長立刻給我來個電話,你們書記的事?!?br/>  ?
  村里其實都已經(jīng)知道韋春紅和雷東寶的事,接電話的又是最看風向的四眼會計,四眼會計立刻抓起自行車去銅廠爆炸現(xiàn)場找士根。士根一聽皺眉:“她現(xiàn)在添什么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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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書記的事,你還是給回個電話吧?!?br/>  ?
  士根“哼”了聲,勉強走進銅廠辦公室給韋春紅打電話。韋春紅沒廢話,公事公辦地道:“估計你們書記暫時沒法通知你們。他從我這兒拿了些錢去上海找一個高工了,現(xiàn)在趕去火車站。我想既然找人家高工救急,他總得表示一點誠意,我這兒拿的四百來塊哪兒夠,你們設(shè)法送錢過去火車站吧,如果他已經(jīng)跳上火車,你們另想辦法?!?br/>  ?
  士根沒想到韋春紅說話不俗,一時有些不適應,道:“謝謝你提醒,我這就也把你的錢送過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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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我跟他的事,你不必插手。”韋春紅冷冷地掛了電話,她不知多煩這個多管閑事的雷士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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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根語塞,盯了話筒好一會兒,才急著招呼一個機靈的立刻跟上他去最近的銀行取錢,飛車趕去火車站,如果沒趕上雷東寶,就買票去上海,直接趕去那個高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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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根想都沒有想到,他去銀行取錢這么會兒工夫,村里不知什么情緒發(fā)了酵,原先還沒從驚愕中恢復過來的人們這會兒好像集體蘇醒,不等士根趕去銅廠,就在半路截住他,群情激奮:“書記去哪了?”“損失有多大?”“堅決要求撤雷正明!”“銅廠會不會垮?”“我們的錢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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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根被堵在半路一一作答,但是越答問題越多。最后的問題,一致指向村里問個人借的錢怎么辦,有人已經(jīng)喊出要村里立即還錢,還不出就要正明這個罪魁禍首變賣家產(chǎn)負責。士根發(fā)現(xiàn)這樣下去沒個完,眾人根本不是要他回答,而是需要拿他作標桿撒他們的氣。他很想對著大家大吼幾句,甚至抓住幾個無理取鬧的扇個耳光,可他秀才脾氣,學不來雷東寶的霸氣,他除了解釋再解釋,沒其他辦法。士根又急又累又餓,唇干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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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富在牛蛙叫聲此起彼伏的葡萄架下,與紅偉兩個看著不遠處的喧囂,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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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這事怎么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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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偉嘆氣:“還能怎么收場,繼續(xù)給張白條,拿走我們的利潤墊銅廠唄,總不能花那么多錢就讓它癱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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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富想了會兒,道:“我不打算給了,沒底,我豬場也需要資金發(fā)展肉聯(lián)加工,避免春節(jié)那陣子豬肉價格不好只好賤賣生豬這種事兒再度發(fā)生?!?br/>  ?
  “正明來問你拿,你當然可以說不給,書記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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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書記講道理。我們?nèi)叶假嶅X當然是最好,如果一家不賺,只要有兩家賺錢撐著,也能渡過,萬萬不能削了我們兩家賺錢資本扶持正明去,那會三方都塌。紅偉你也得堅持住,書記火力猛,光靠我一個沒用?!?br/>  ?
  紅偉滿臉無奈地想了半天,道:“我們聯(lián)手!我預制品廠全部賣了都不夠銅廠塞牙縫。你看,這回爆炸,一半設(shè)備燒了,這一半又得多少錢啊,還有那么多的利息?!?br/>  ?
  忠富嘆氣:“我也是給逼上梁山,只指望書記以后能理解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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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偉道:“要不,我們跟宋廠長說說,讓他跟書記說?別讓書記搞個批斗會把我們?nèi)优_上逼我們交錢?!?br/>  ?
  “怕沒用,宋廠長這人輕易不肯開口。而且,時至今日,宋廠長的話還能在書記面前占多少分量?你沒見現(xiàn)在宋廠長越來越淡岀我們小雷家了嗎?銅廠項目,他其中有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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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偉想了會兒,道:“忠富,我不如你細心,還真是這樣。想到正明那輕狂樣,我肯定不給,可看著書記為錢發(fā)愁,我還真抹不下面子?!?br/>  ?
  忠富道:“我的理解是,我扎扎實實做好屬于我的這一塊,不讓書記擔心,這才是最體恤書記的辛苦,我明人不做暗事?!?br/>  ?
  紅偉道:“我今年夏天才活轉(zhuǎn),我也有心無力。來,握手,就這么定了?!?br/>  ?
  兩人在已經(jīng)暗下來的葡萄架下握手,而士根聲音沙啞地依然在跟大家解釋。忠富遠遠看著感慨道:“如果換作是書記,他們誰敢這么圍著?書記是我們小雷家的鎮(zhèn)妖石,沒他,誰都敢興風作浪?!?br/>  ?
  紅偉一愣,看向忠富:“你小子平時不哼不哈,原來都看在眼里?!?br/>  ?
  忠富一笑:“我本來就是被書記降服的,哪像你一直就是嫡系。走,給村長解圍去?!?br/>  ?
  紅偉想想,果然是,還為忠富專門開過批斗會,不由大笑。東寶書記還真什么都做得出來。兩人過去幫著士根說話,說一家銅廠炸了算什么,小雷家還有那么多掙錢的企業(yè),轉(zhuǎn)一天就是錢,怕個什么。兩個管掙錢的這么一說,大家于是轉(zhuǎn)了口氣問書記怎么不出來說話,士根解釋說書記去上海請能人來,剛才都已經(jīng)說上一萬遍了。大家這才恍然如才聽見一般,紛紛議論說書記看來也不要正明了。正明的親朋好友旁邊聽著都是滿心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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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小雷家炸爐影響,宋運輝立即下手布置東海項目安裝中的安全工作反思。讓各車間自查,互查,廠安全辦復查,層層落實安全檢查,并記錄在案?;仡^,宋運輝找楊巡這個白手起家的人才,詢問小雷家遇到這等大事,該如何走出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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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怎么都不會想到小雷家會岀這種事,但當著宋運輝的面,一時還真想不出好辦法,反而說出一句更添宋運輝憂慮的話:“小雷家都是問銀行借的錢,靠的好像是縣里支持。他們那么一炸,縣里還敢支持他們嗎?當官的都是最膽小怕?lián)熑蔚?。他們還問村里人集資,這么一炸,只怕現(xiàn)在村里人先得起來造反了?!?br/>  ?
  宋運輝看著楊巡,問:“有救還是沒救?換你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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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不便胡說,認真想了會兒,才道:“都到這地步了,只有豁出去上,沒有退路?!?br/>  ?
  宋運輝見楊巡不肯說出有救還是沒救,心想楊巡這么個泥鰍般的人估計面對小雷家的現(xiàn)狀心中也是沒底,楊巡一樣很了解小雷家,如果有顯而易見的可行之策,不會看不到。楊巡說得沒錯,退無可退,只有豁出去上,或許還能尋覓一絲生機。而豁出去上這等渾勁,宋運輝料想不用他說,雷東寶只有貫徹得最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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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卻在一邊兒輕聲嘀咕:“這個時候豁出去,還有人心甘情愿跟他嗎?”楊巡總覺得雷東寶現(xiàn)在有些脫離群眾,忽視群眾,比如如此地忽視了他。宋運輝沒有聽見,另外有事找尋建祥去了。尋建祥的女友全家上下都支持她進東海項目這個鐵飯碗,尋建祥的婚事就算這么定了,宋運輝要跟尋建祥談談把他女友放到哪個部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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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東寶再找銅廠高工,開門見山就把反射爐爆炸的事說了,又檢討他終于通過這次教訓看到他們這些農(nóng)村人不重視技術(shù)因此不重視技術(shù)人才的壞毛病。他請高工原諒他以前的錯誤,務必請高工一定要去小雷家?guī)兔?。但是高工不愿去,依然用目前政策比較緊來搪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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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東寶心想,劉備請諸葛亮用三顧茅廬,他也來那么一套。他就每天等著高工下班,到人家家里坐著。今天拎一尼龍袋新上市的水果,明天買一只奶油蛋糕,煙酒自是不必說。好在士根派人送了錢來,他手頭不愁。高工終于被他煩死,說了實話:“你們那個負責的雷正明廠長,剛愎自用,技術(shù)不精,還偏堅持土法上馬?!?br/>  ?
  雷東寶不知道“剛愎自用”什么意思,但后面的還是很能聽懂,忙道:“對,這回吃苦頭了。他現(xiàn)在半身燒傷,家也不敢回,應該已經(jīng)知道后悔。高工你去,如果你愿意要他,我用他,不要他,我就不讓他插手銅廠一根指頭?!?br/>  ?
  高工認真看著雷東寶,道:“都憑雷書記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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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都憑我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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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工卻站起來拱手:“雷書記,我以前不滿雷正明廠長這個人,現(xiàn)在既不愿跟雷正明合作,也不能搶一個傷病人員的飯碗,說到底我不愿離開上海。雷書記請原諒,斷了讓我去你那兒的念頭吧?!?br/>  ?
  雷東寶再勸,擺出所有優(yōu)厚條件,高工不再響應。第二天又去高工家,卻見高工家一夜沒人,第三天又是。雷東寶心里再急切,也知道人家不肯答應了,不便勉強,怏怏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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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更多頭大的事在等著他。先去縣里開會解釋事故,又去銀行開會解釋事故。但誰都知道開會解釋都是過場文章,要緊的還是如何消除縣里和銀行對小雷家還款能力的懷疑。雷東寶心里也清楚這一點。等他終于有時間坐下,也不回家吃晚飯,就召集士根、紅偉、忠富開會。士根心里真冤,雷東寶不在這幾天,村里人一直纏著他不放,沒想到雷東寶一來,那幫人都不見蹤影,都是遠遠看著有雷東寶的村辦不敢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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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東寶這幾天明顯瘦了,不過還是一貫風格,當仁不讓:“正明老婆中午偷偷到縣里找我,給正明求情。我要正明立刻回來電線廠坐著,電線廠利潤是你們兩個加起來的一倍還多,正明拼死也得給我把銅廠的損失掙回來。正明老婆不敢,怕人揍死正明,我說正明今天不回,以后死也別想回小雷家。我看他今天回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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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還沒出院?!?br/>  ?
  “死不了,又不是傷筋動骨,養(yǎng)這么幾天夠了,男人破點相算什么鳥事。今天銀行問我怎么還貸款,我這幾天一睜開眼睛也只想這個問題,我怎么先還了村里的集資,再還貸款。錢從哪里來?而且我還得把銅廠開起來,不能這么不死不活吊著等機器生銹變得一文不值。你們說,錢從哪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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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富看到雷東寶的環(huán)眼在他們?nèi)四樕蠏呤?,冷靜地道:“書記,別說我總是跟你唱對臺戲,你心急,你也不能殺雞取卵。正明有錯,你得讓他養(yǎng)好了再來上班,他帶領(lǐng)電線廠還是不錯的,帶傷上班未必有太好效果。你也不能再刮光養(yǎng)殖場和預制品廠所有的利潤,你得讓我們發(fā)展,不然我們會慢慢被別人趕超,以后沒發(fā)展了?!?br/>  ?
  士根道:“都是一個村,要互幫互助?!?br/>  ?
  紅偉道:“捆一起最后都是淹死,不如放我們好好活,歸還村里的集資才不會沒著落。銀行貸款是國家的錢,拖一天是一天啦?!?br/>  ?
  雷東寶不語,看著其他三個人眼珠子骨碌碌轉(zhuǎn),還是士根又道:“你們兩個別這樣,關(guān)鍵時刻別說甩手就甩手?!?br/>  ?
  紅偉道:“士根哥,我們不是甩手,我們是保存實力,不能捆一起淹死??课覀儯褪前佯B(yǎng)殖場和預制品廠全賣了……那當然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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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富依然冷靜地道:“紅偉說得好,目前村里最大難題是歸還集資款,這部分錢不解決,村里別想太平。我和紅偉的利潤可以??顚S?,解決這個部分,其他的錢,我準備上一個冷庫,可以緩解一部分豬肉的供求矛盾?!?br/>  ?
  這時村辦的門忽然被打開,四人看去,墨黑的門外一個白忽忽的人。士根驚呼:“正明,你還真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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