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運輝到第二天上班稍微空閑的時候，才打電話給雷東寶。雷東寶接起電話就說：“你最近咋那么忙，早上才給你一個電話，你秘書總算不說出差說開會，不是避著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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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本來還想著雷東寶要怎么跟他說話，他又得怎么跟雷東寶說話，一聽這個開場白，心說糙有糙的好，一顆擔(dān)心全放下了：“昨晚才出差回來，給你電話你沒在家，最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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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完成一大心事，總算背一屁股債又活過來了，可這幾天睡不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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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不是第一天背債，再說負(fù)債的是小雷家，再還不出，銀行也不至于拿塊橡皮把你們小雷家從地圖上抹了，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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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了件事，可這問題不好亂說，我對這事吃不透，晚上就睡不好，我得找你商量?！?br/>　　?
　　宋運輝看看手表，他緊接著還有個會，只得不由分說地道：“你來一趟吧，電話里沒法說清楚。買好車票，給我個電話，我派車去接你?！?br/>　　?
　　雷東寶放下電話，心里感覺怪怪的，好像電話那端的宋運輝非常陌生，不是那個他看著長齊胡須的妻弟。但雷東寶并沒太在意，承認(rèn)肯定是自己難得的小心眼，對著宋家心虛?；仡^拎起隨身小包，取了些錢就投奔火車站去。他沒給宋運輝打電話通知是哪個班點，他又不是嫩秧子，出差多了，還需什么人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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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到了東海廠，雷東寶終于動怒了。先是在大門口被攔住，然后出來個自稱秘書的人，把他送到廠外東海招待所入住，然后他就一直等，等得不耐煩睡了一覺，醒來還沒見宋運輝，卻見桌上添了一些水果點心。宋運輝一直沒露面，也沒打算送他去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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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下午一點一直等到五點鐘，終于外面走廊一陣喧嘩，雷東寶所在的門被敲響。雷東寶沒動，坐沙發(fā)上抱手臂看著。但沒一會兒，門被鑰匙從外打開，毫無疑問，這是宋運輝的地盤。宋運輝料到雷東寶生氣，見此情形只得賠笑道：“大哥，開了一下午的會，讓你久等。走，我們?nèi)コ燥垺！?br/>　　?
　　宋運輝一開口，雷東寶便無法再生氣，人家嗓子都啞了，可見是真忙。他起身，問一句：“你家還是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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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略帶尷尬：“招待所吧，我已經(jīng)跟家里通了電話，晚上不回去了，陪你說話?！?br/>　　?
　　“好，開始拿我當(dāng)外人了?！?br/>　　?
　　“這話說的，該不會是跑那么遠(yuǎn)路，專門尋上門來找我碴吧？要真拿你當(dāng)外人，剛才開會間隙說什么也拿上廁所做借口出來跟你照個面。大哥，這邊。”宋運輝伸手拉了一把，將雷東寶攔向餐廳，“我爸媽那兒，年紀(jì)大的人頑固，你就別計較了。等下開顏會來，我讓她早一步下班，應(yīng)該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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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東寶到底是很遺憾，運萍父母開始拒絕他。“你到底什么會，這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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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笑笑，等餐廳負(fù)責(zé)頭目歡迎如儀完畢，兩人坐下，他才道：“銷售工作總結(jié)檢討會。說白了，罵人，廢人。有些人過慣計劃經(jīng)濟(jì)日子，對于我的走出去找上門戰(zhàn)略貫徹不力，幾個老的照樣過著等客上門的清閑日子，還真給他們等到不少客，可是價格不行。我今天跟他們落實新考核制度，他們急了，急有什么用，做不到就下?！?br/>　　?
　　雷東寶奇道：“你們國營還有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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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笑道：“下還真有點難，體制問題，只能折中一下，級別還掛著，工作不讓負(fù)責(zé)。這幾天已經(jīng)有兩個副處級的讓我發(fā)落下去做普通科員。我們廠新，包袱比較小，歷史負(fù)累也少，我已經(jīng)申請上頭，試點靈活管理機(jī)制。我打算改造工作一個部門一個部門地推開，方便我親自插手。銷售部門的試點，還請教了楊巡這個專門做倒?fàn)數(shù)模€真收獲不少寶貴經(jīng)驗。大哥，來這兒吃點海鮮，我讓他們給你準(zhǔn)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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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照著你說的做？你們廠長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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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現(xiàn)在是正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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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東寶看著宋運輝，咂舌道：“坐衛(wèi)星咧……嚯，開顏，你好。你怎么越活越小了？一點不像廠長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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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進(jìn)來的程開顏聽了只會做鬼臉，說雷東寶現(xiàn)在胖得跟貓貓玩的皮球一樣圓，宋運輝在一邊大笑。他還想叫雷東寶吃一種小小的螺，可惜雷東寶嫌煩，盤子轉(zhuǎn)給程開顏，自己吃肉多的。宋運輝也沒勉強(qiáng)，他罵了一下午的人，影響胃口，喝水多于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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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東寶稍微填飽，就開始說他在小雷家推行的新政，以及推出新政的原因。宋運輝聽著直皺眉頭，連連搖頭。雷東寶把事情講完，問道：“你什么意思？我們縣原書記……喏，老徐后面那個，他說行?！?br/>　　?
　　“他說行，你為什么還睡不著？說明你心虛?！?br/>　　?
　　“我為什么要心虛？小雷家天下哪樣不是我掙出來的？跟我家的差不多，我只拿百分之十，誰敢說一聲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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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心虛你為什么睡不著？你吼大聲說明你外強(qiáng)中干?！?br/>　　?
　　“宋運輝！沒人跟我這么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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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開顏忙小聲道：“你們小聲點，又不是在家里，這兒都是小輝部下，吵起來影響多不好?！?br/>　　?
　　宋運輝拍拍程開顏的手，道：“不擔(dān)心，面子不是靠維護(hù)出來的，面子是靠平日里一點一滴做出來的?！?br/>　　?
　　“對?！崩讝|寶附議了一聲，但隨即領(lǐng)悟，宋運輝這話側(cè)面嘲諷了他，他氣道，“四只眼的賊陰險，你說我做錯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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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道：“你這么做明顯是拿集體的資產(chǎn)肥你個人的腰包，經(jīng)不起調(diào)查論證。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是交給人一個大大的把柄，萬一有誰要抓你一下辮子，你麻煩很大。可你這個人，又不是楊巡那樣千伶百俐能把方方面面都擺平的。你表面風(fēng)調(diào)雨順，可你心里最清楚，這事兒是顆不知道什么時候爆的炸彈?！?br/>　　?
　　雷東寶不耐煩地道：“我哪次不是給人抓辮子，可都平平安安活到今天?！?br/>　　?
　　“不錯，我還參與過一次?？梢郧澳愣际菫榇迕裰\好生活，村民會扛起鋤頭跟你干，現(xiàn)在呢，誰會跟著你對抗上面組織檢查？你要真是個黑得下心的，多拿就多拿了，小人坦蕩蕩，不會晚上睡不著覺，可惜你不是?！?br/>　　?
　　程開顏聽丈夫硬是把“君子坦蕩蕩”給改成“小人坦蕩蕩”，忍不住低頭悶笑，挨了宋運輝桌下一腳。雷東寶卻是沉默了，他心里其實一直清楚，可是不肯承認(rèn)，這回終于被宋運輝點破，他無法蒙混下去。宋運輝看著雷東寶，讓雷東寶考慮了一會兒，才道：“清楚你錯在哪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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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東寶大聲道：“我沒錯，誰能否認(rèn)我在小雷家的貢獻(xiàn)？我拿這些個份子誰敢不服？我還拿少了?！?br/>　　?
　　宋運輝冷靜地道：“理是沒錯，可人心肉長的，肉長的不講理。你自己都內(nèi)疚得睡不著，你說村民了解真實內(nèi)情后怎么想？別自欺欺人。拿出辦法來，有錯改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