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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潮時代 第十章 請客吃酒

下午趙紅兵沒有再進(jìn)會場,而是帶著大國到了隔壁觀察情況。
  
  會場的隔壁就是五交化公司的倉庫,這是一座整整八層的高大建筑。倉庫前,一溜??恐鴰资v掛著各地車牌的貨車,十多個搬運(yùn)工人忙碌著裝載最前面的兩輛車。常年的體力活計使得這些搬運(yùn)工人肌腱發(fā)達(dá),非常壯實(shí)。百十斤重的一捆圓絲,一個人輕松地從車下扔到車上,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們有的人從倉庫推出堆滿貨物的平板車,有的人從平板車上搬下貨往車上裝,有的人在車上堆碼,井然有序。
  
  在車輛前面,站著采購模樣的人,手握一支筆,站在車旁,工人搬完幾件貨,他便用筆在隨貨同行聯(lián)上打個勾,意思這個品種裝上了車。
  
  趙紅兵的眼睛就是火眼金晴,稍微一打量,就看出這個買方委派的采購人員絕不是出自國營單位,心里便有些明白,這些在合同上標(biāo)注賣給下級站的貨品,估計已經(jīng)被轉(zhuǎn)賣到了私營或者個人手中。
  
  這是一個在這個時代非常普遍的現(xiàn)象,私營經(jīng)濟(jì)已經(jīng)抬頭,但得不到足夠的尊重和地位,就拿隔壁的采購會來說,私營企業(yè)都沒有入場的資格,更不用提那些推著小板車做生意的個體戶。
  
  而蓬勃發(fā)展的私營經(jīng)濟(jì)要追求貿(mào)易和利潤,那么只能使出一些灰色手段,比如和各級供銷系統(tǒng)合作,掛靠在這些單位之下,將所賺取的大半利潤留給單位,個人只能拿取一小部分。
  
  或者更有神通廣大者,走通上層關(guān)系,從那些權(quán)貴手中拿批條,即便是被層層剝削的批條合同,所能拿到的貨價也會低一些,這樣就形成了供企業(yè)生存發(fā)展的足夠利潤。
  
  眼前的采購,可能就是一個私人企業(yè)委派的人員,但明面上不會留下蛛絲馬跡,在合同上只會注明這些貨品賣給了哪個商業(yè)站或者某個省的供銷社,中間具體有多少倒賣,多少利益層剝,就沒人清楚了。
  
  趙紅兵蠻有興致地看著,他的興趣自然不在揭發(fā)這些不公平現(xiàn)象,事實(shí)上他也正準(zhǔn)備成為倒?fàn)斠粏T,他的目的在于觀察那些搬運(yùn)工人以及貨車。
  
  在車上堆碼貨物的人中,一個五短身材,墩墩實(shí)實(shí)的漢子引起了趙紅兵的注意,此人其貌不揚(yáng),但神情沉穩(wěn),不時指揮工人搬運(yùn)貨品,看起來像是這伙苦力的頭兒。
  
  只聽那漢子正對著車下喊道:“猴子!聽說你的黃陂婆娘來了,這幾天是不是夜里天天加班?”眾人聞言,哄然一笑。
  
  那被喚作猴子的人卻是一個身長八尺,高大威猛的漢子,孔武有力,兩眼精明,不似被人取笑的角色。聞言卻并不惱怒,只是對墩實(shí)漢子回道:“狗哥!俺天天加班怎么了,把你狗ri的饞啦?”
  
  那狗哥哈哈大笑:“狗哥看你今天好象不在狀態(tài),做哥哥的關(guān)心你,讓你歇息一下,夜里有勁再加班!”
  
  猴子回嘴道:“狗哥要是饞了,把你那黃梅婆娘趕緊叫過來,莫要有力氣取笑兄弟?!?br/>  
  狗哥道:“狗哥我會饞你那個沒胸沒屁的婆娘?昨夜文州老板請喝花酒,狗哥我別提多快活……”
  
  兩人不停斗嘴,引得搬運(yùn)工們哈哈哄笑,這樣一鬧,本已疲憊的眾人像是平添了一股力氣,很快就將前面的兩輛車裝滿。
  
  趙紅兵看得津津有味,大國倒無趣起來,撇嘴道:“一班賣力氣的憨貨,有什么看的?!?br/>  
  趙紅兵白了這憨貨一眼,也不去管他,徑直向那群搬運(yùn)工走去。
  
  幾個搬運(yùn)工早已注意到異常,看趙紅兵走來,便對車上的狗哥報告道:“你看,那邊有個凱子,一直在這里看我們搬貨,現(xiàn)在他走過來了?!?br/>  
  眾人聽罷望去,只見一個衣冠楚楚穿著西裝的年輕人帶著微笑向這邊走來。
  
  猴子道:“不會是瞄路子的吧?”眾人疑惑不解,猴子又說:“這年頭誰知道誰是哪個道道,只要不是搶我們飯碗的就行?!?br/>  
  狗哥道:“你個賣苦力的,誰來搶你飯碗。”
  
  說話間,對方已走過來,一群五大三粗的搬運(yùn)工如同面對階級敵人,虎視眈眈的目光齊刷刷看向年輕人。
  
  那人卻不慌不忙,不等眾人開口,滿面笑容,恭敬地叫了聲:“狗哥!各位兄弟?!?br/>  
  狗哥面貌粗豪,性格卻很細(xì),又是一群人的頭頭,見識不一樣,他見此人雖年輕,但一身派頭,說話很得體,像是個場面人,只是不明白這樣的人這么晚了看這些搬運(yùn)工人上貨是什么意思,于是一本正經(jīng)問道:“這位先生有何貴干?”
  
  趙紅兵笑了笑,說道:“貴干不敢當(dāng),只是看幾位兄弟很對眼,想交個朋友。鄙姓趙,晉省物資總公司公干出差?!?br/>  
  一聽是省級,又是什么總公司,還是什么公干,狗哥心里更懸乎,不敢怠慢,恭敬道:“不知趙先生有什么吩咐?”
  
  趙紅兵不急說話,先掏出煙來,分給眾人,然后又將剩下的半包煙塞入狗哥手中,說道:“我有件小事有求狗哥?!?br/>  
  狗哥道:“我們這些兄弟只有一身蠻力,搬搬扛扛倒是沒什么問題,不知趙先生……”
  
  趙紅兵說:“這里一兩句話說不明白,這樣吧,我在旁邊石泉飯館定桌酒,下午你們干完活,我請你喝酒?!?br/>  
  狗哥想了想,點(diǎn)頭答應(yīng):“那先謝過趙先生,下午會忙一些,大概要到七八點(diǎn)?!?br/>  
  趙紅兵說沒問題,又從一個黑色手提包里摸出幾盒香煙,交給狗哥說:“這些煙請弟兄們抽抽?!?br/>  
  狗哥和猴子目送趙紅兵走了,不知這位要干什么,怎么也估摸不透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狗哥說:“這晉老西真是奇怪,老子在這里干了十幾年,頭一遭碰到這等怪事?!?br/>  
  猴子說:“狗哥,我看這趙先生也不象個歹人,這煙我知道,新出的漢港煙,要10元一包,他一下拿出了五包,真爽氣,肯定是干大事的人。反正他又不可能要咱們殺人放火,怕個幾巴!”
  
  狗哥道:“你懂個屁!你把這煙散給兄弟們抽,就說加把勁,早點(diǎn)干完,早點(diǎn)回家吃飯。你到時候留下,和我去吃酒?!?br/>  
  趙紅兵回來后,大國同樣不解,郁悶道:“兵哥,你瘋了?為什么白送那些憨貨好煙,還不如給俺抽了。”
  
  趙紅兵打了他腦袋一下,罵道:“說過多少次了,在外面叫我趙經(jīng)理!”
  
  大國伸了伸舌頭,趕緊喊道:“趙經(jīng)理……”
  
  趙紅兵這才解釋道:“不要小看這些苦力,要說對海城倉庫誰最了解,這些人怕是比那些老庫管還厲害,而我們要得到的消息,那些庫管不可能知道,知道也不會告訴咱們,所以還得問這些人。對了,晚上我還要請他們吃飯,你不要拉著死人臉心疼錢?!?br/>  
  大國臉直接垮了下來,他是真心疼錢,雖然不是自己的錢,可看著趙紅兵花錢如流水,關(guān)鍵是直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生意在哪里,這坐吃山空的滋味,實(shí)在不好受。
  
  趙紅兵又進(jìn)會場轉(zhuǎn)了幾圈,收集一些信息,直到晚上六點(diǎn)多,才帶著大國到了石泉飯店,又等了半個小時,狗哥帶著猴子進(jìn)來了。
  
  相互介紹,寒暄幾句,趙紅兵敬了兩人一根煙,又將新抽開的紅塔山扔在桌上,服務(wù)員這時送來菜單,趙紅兵道:“狗哥你來點(diǎn),挑貴的好的,不要給兄弟省錢,那是不給我面子?!?br/>  
  狗哥感受到了真誠,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說:“趙先生是公家人,能不嫌疑我們這些賣力氣的,我們很感激,哪會不給你面子。好,我來點(diǎn),今天菜是次要,我們想喝點(diǎn)酒,趙先生能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