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府離皇宮其實不遠,可被皇帝私下里召見的大臣們,卻只能從東華門進出。
于是他不得不跟著那傳召太監(jiān),傻子似的三過其門而不入,一路從內(nèi)城西北角,巴巴的繞到了皇城東邊。
興許是見孫紹宗生的過于魁梧雄壯,把守東華門的禁軍又特地將他帶到了耳房里,一寸寸的搜了足足兩遍,就差把褲襠里的那條兇器扯出來量長短了。
好不容易通過了‘安檢’,跟著傳召太監(jiān)在宮墻夾道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就見前面豁然開朗,閃出個宏偉壯觀的大殿來。
孫紹宗情知是到了地方,正要振作精神好好應(yīng)對,卻聽殿門左側(cè)傳來一陣嘈雜:
“天啊擼!這車壞在哪兒不好,怎么就偏偏壞在文英殿門口了?!”
“怎么辦、怎么辦?!這可是剛進貢上來的碧梗米,要是弄撒了,咱們大家伙可就活不成了!”
循聲望去,便見左側(cè)不遠處,正側(cè)翻著一輛滿載稻米的平板馬車,兩個太監(jiān)正圍著那馬車上躥下跳、大呼小叫。
好浮夸的演技!
孫紹宗只掃了兩眼,便得出了以上的結(jié)論。
那馬車上稻米捆的小山仿佛,半邊車輪又斷成了兩截,乍看確實像是因為不堪負重導(dǎo)致的意外事故。
但孫紹宗的眼睛何其毒辣?
只隨便一掃,便看出了好幾處破綻。
首先是那車輪,看上去斷口齊整,絲毫不見有受力彎折的痕跡,分明是先卸下來,然后用利器斬斷的。
其次是那車上的稻米,發(fā)生了側(cè)翻事故,竟還齊齊整整,不見有一絲一毫的傾斜——要是綁的特別嚴實倒也罷了,偏偏就那么幾根小細繩,要真是驟然承力,怕是早散落一地了。
當然,最明顯的破綻,還是那兩個小太監(jiān)的臺詞——如今正值寒冬臘月,壓根不可能有新米產(chǎn)出,而這天底下,又豈有敢給皇帝進貢陳年老米的傻子?
因此只憑‘剛進貢的碧梗米’幾個字,就足以證明這是一處設(shè)計好的鬧劇。
至于他們演這一出的目的……
唉~
孫紹宗無奈的嘆了口氣,搭戲的演員如此糟糕,他還真不想當這個主角!
只可惜,編排出這一場爛戲的人是皇帝,壓根容不得他臨場退縮——得罪了導(dǎo)演,頂多被刪減些戲份;得罪了皇帝,被刪減的可就是人生了。
“這幫小崽子!”
傳召太監(jiān)假模假樣的抱怨了一聲,回頭沖孫紹宗交代道:“外邊兒等著,咱家且先進去替你通稟一聲?!?br/> “有勞公公了?!?br/> 孫紹宗忙躬身行了一禮。
出門時便宜大哥特地交代過,這些閹人最好面子,甭管心里怎么想的,至少表面上的禮數(shù)一樣都不能缺。
當然除此之外,孫紹祖還拉著他交代了一大堆有的沒的,總結(jié)起來無非是八個字‘多想少說、藏拙露怯’。
‘多想少說’容易理解,至于這‘藏拙露怯’四字,指的是盡量在皇帝面前遮掩自己的短處,同時又不能顯得太過精明。
卻說那傳召太監(jiān)剛進了文英殿的大門,第三個群眾演員……呃,是第三個小太監(jiān)就粉墨登場了。
只見他懷里抱著個木車輪,一路小跑著嚷道:“來了、來了,車輪找來了!”
看這廝瘦的跟麻根也似,臉上卻一絲汗水都沒有,便知道丫肯定是一直躲在宮墻后面,就等著合適的機會出場呢。
“太好了!”
馬車旁那兩個小太監(jiān)先是齊齊的歡呼了一聲,繼而又為難的‘嘟囔’道:“可車上裝了這許多東西,咱們怎么把車輪換上???”
之所以要在‘嘟囔’二字上加個引號,是因為這倆貨說的實在太大聲了,傻子也能看得出他們是故意說給孫紹宗聽的。
就聽太監(jiān)甲提議:“要不,先把車上的米卸下來?”
“作死啊你!”
太監(jiān)乙挽了個蘭花指,在太監(jiān)甲胸脯上戳了幾下,嬌嗔道:“萬一弄撒了貢米,咱們豈不是都要掉腦袋?!”
太監(jiān)丁適時的提議道:“要不咱們找?guī)讉€侍衛(wèi)大哥,幫忙把車扶起來,再換上車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