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她唯一一次頂撞精奇嬤嬤，李嬤兒干瞪眼，拿她沒辦法。畢竟她是主子，又是長公主，和皇上都是平輩兒，就是請家法，也得有這個膽子。

????人大心大，不服管，早晚的事兒。作為精奇嬤嬤來說，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只在這些主子不曉事的時候，等他們成人了，有了自己的主張，瞧不慣她們依舊可以開發(fā)她們，主子畢竟是主子。就是沒曾想，帝姬這么個性情，才十三四歲就收壓不住了，將來還想跟著出降做陪房，只怕是難了。

????李嬤兒的一盆水澆在沙地里，連痕跡都沒留下半點。她一走，小酉又活過來了，歡天喜地地嘻笑著：“還是主子厲害，與其和她對著干，不如叫她有勁兒沒處使。她在那兒搓火兒，主子餓了乏了，不搭理她，比掌她的嘴還難受呢?！?br/>
????婉婉摘下帽子仍在了案頭上，“我常說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多好。太后這會兒在皇極殿大宴群臣呢，哪兒知道咱們這里的事兒。她非鬧起來，又是慈寧宮又是司禮監(jiān)的，宣揚(yáng)出去有什么益處！這些嬤嬤，平時都是奶奶神，在宮里作威作福慣了，敬著她們，她們愈發(fā)上臉。”洋洋灑灑說得很歡暢，轉(zhuǎn)過頭來想到明天，一時又犯了難，“廠臣剛才說了，明兒再來找我算賬，咱們躲得過李嬤嬤這劫，逃不過廠臣那關(guān)?！?br/>
????小酉也失魂落魄，“明兒就是奴婢和五七的死期了，主子，您會瞧著咱們死嗎？”

????這回的事確實是她起的頭，小酉和五七只能算從犯。雖說主子的錯處，有很大可能算在底下人頭上，但過于出格了，只怕他們兩條小命加起來還不夠相抵的。她要是縮了頭，真就只能看著他們送命了。

????她在小酉肩上拍了拍，“你別愁，明天我會想法子給你們說好話的?！?br/>
????她的膽子小酉知道，就算下了保，也沒法實打?qū)嵉南嘈潘?，“到時候您可不能裝聾作啞，奴婢們的命全在您手上攥著呢?！?br/>
????婉婉讓她放心，雖然自己對肖少監(jiān)的恐懼不亞于對李嬤嬤，但事關(guān)人命，就算硬著頭皮也得出聲兒。

????原先淋了雨，外頭的日子不好過，現(xiàn)在回來了，換上干凈的衣裳，在溫暖的被褥里坐著，渾身上下都透著松泛。她捧了一盞奶/子茶，小口小口地抿著，想起那位南苑王，小聲問小酉：“你瞧見那個宇文良時了嗎？”

????小酉正剪燈花，唔了聲道：“南苑王嗎？奴婢沒瞧見?！睌R下剪子過來打探，“他長得什么樣兒，快說說，是不是眼睛像銅鈴，耳朵像芭蕉？”

????婉婉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南苑王的相貌在毓德宮里流傳了好多版本，有的出自她之手，有的完全是底下人胡編亂造?，F(xiàn)在想來很對不起那位王爺，她尷尬地把手壓在被面上，手指胡亂撥弄了兩下，含含糊糊道：“其實……他的模樣沒那么嚇人，先前全是咱們瞎猜的。我見著他了，老覺得他和肖少監(jiān)有點像，不是臉盤兒，是身形和氣度?！?br/>
????小酉比較關(guān)心臉，“奴婢就想知道鼻子眼睛在不在該呆的地兒?！?br/>
????“那是自然的了，他長得很好看，眉清目秀的?！蓖裢褚幻嬲f著，一面拿手畫了個圈兒，“他的眼睛里有個金環(huán)，就像起大風(fēng)前太陽邊上的日暈。你知道那種東西嗎？像彩虹，可它是圓的，比彩虹更堅韌?！?br/>
????小酉聽得一頭霧水，“眼睛里面有個環(huán)？這不就是重瞳嘛！一個框里兩個眼珠子，左邊兒一個右邊兒又一個?！?br/>
????婉婉早就知道永遠(yuǎn)和她說不到一塊兒去，平時不愛和她爭論，這回卻要解釋一番。她正了正身子，很真誠地看著她，“小酉，是空心的環(huán)，就在黑眼珠子里，不是在外頭，更不是左一個右一個。你往好看了想，眼睛能發(fā)光，瞧著你的時候能叫你晃神兒?！?br/>
????小酉貧瘠的腦袋勾勒不出那種神奇的場面來，她就覺得眼睛能放光，大概像上駟院養(yǎng)的豹子一樣，怪嚇人的?？砷L公主興致高，她只能打著哈哈附和：“那真稀罕人……漢人和鮮卑人都沒這樣的，長得倒別致。”

????婉婉托起腮，靠著隱囊嘀咕：“他還抱怨來著，說世人誤會祁人，都拿他們當(dāng)妖怪論。這么想想他們也怪可憐的，明明人模人樣的，怎么得了這么個壞名聲。”

????小酉覺得目下根本不是操心別人的時候，先顧好了自己才是正經(jīng)。她一晚上不得安睡，第二天起來見了五七，兩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只等著肖少監(jiān)來發(fā)落。一般司禮監(jiān)早上忙，得到下半晌才得閑，今天卻不一樣，未初肖少監(jiān)就來了，那會兒長公主正準(zhǔn)備用午膳，排膳的太監(jiān)托著撐有小傘的膳盤魚貫而入，傘骨上八個金鈴啷啷作響，肖少監(jiān)就在一片喧鬧里邁進(jìn)了前殿。

????婉婉圍著圍脖，面前杯碟碗盞都擺齊了，見進(jìn)他進(jìn)來，一下子沒了胃口。小酉和五七嚇得兔子似的，往她身邊挨了挨，還沒等她說話，他揚(yáng)手把侍膳的人都打發(fā)出去了，殿里只留下他們四個，大有算總賬的架勢。

????“上……上西華門湊熱鬧是我的主意?！彼f得有點磕巴，但是很勇敢地?fù)踉诹祟^里，指指小酉和五七，“別罰他們，要罰罰我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