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透過潛水鏡看到不遠處的一堵黑墻時,他將推進器偏了偏頭,躍出水面。之后,他滅掉推進器,這才聽到黃老大的聲音:“我說張總,您的速度怎么會那么快?一轉(zhuǎn)眼就超過我啦.?”
阿寧扇動腳蹼,保持著身體平衡,單手拎著推動器,另一只手抓住黃老大伸過來的長竹竿,把氧氣管吐出來,哈哈大笑了幾聲,然后大聲說:“這玩意兒真他么快,一加油門嗖地一下就躥出去啦!我以為才一百多米呢,弄了半天好懸沒干到澳氹大橋下面去!哈哈……”
黃老大也跟著阿寧興奮地大笑起來,調(diào)節(jié)著氣息說:“看來……看來這個東西蠻好玩的嘛!我也下去和您一起玩玩好不好?”
此話正合阿寧心意,因為明晚的終極行動他在水下是要帶著金嬋的,現(xiàn)在有個人能下來一起操練一下當然再好不過。他興奮地問:“船停在這里能行嗎?”
“可以的啦!拋了錨嘛!”黃老大一邊說一邊脫衣服。
不一會兒,黃老大換上了另一套潛水服、背好了氧氣瓶、戴上了潛水帽、潛水鏡,叼上氧氣管。但他沒有像阿寧似的模仿專業(yè)潛水員,非要來個后空翻,而是直接撲嗵一聲跳下海里游到阿寧身邊。
到底是跟大海打了半生交道的老海員,他從容不迫,阿寧從潛水鏡里看到了他開心的笑容。
阿寧示意他抓緊自己潛水服上的腰帶,然后啟動推進器,奔著橋底充氣筏的方向深入水中,隨著漿葉的飛速旋轉(zhuǎn),他倆像兩條大黑魚一樣在水中穿梭……
海水的浮力是巨大的,多了一個身體,并未讓阿寧有多大的負重感,甚至推進器也沒怎么變慢。又是一眨眼功夫,兩人已經(jīng)躥出上百米,阿寧透過潛水鏡,看著渾黃的海水中那淡淡的光亮,心里倍感輕松。只要再實踐幾個來回,自己就可以掌握使用水下推進器的技巧,到時候就可以將推進器固定到某個檔位,根據(jù)經(jīng)驗判斷時間和距離,這樣才能最巧妙地完成“金嬋脫殼”計劃。
第一趟很順利,兩人爬上充氣筏先是一陣大笑,歇了一會兒又按原路返回鐵船附近,然后再繼續(xù)返航。就這樣,兩人來來回回玩了兩個多小時,幸虧水下推進器是電源動力,嚴密封閉的高儲量電池可以充電,氧氣瓶也可以充氧,否則他倆這一次就得把這套設(shè)備玩報廢了。
在阿寧已經(jīng)可以隨意操控推進器速度的時候,兩人玩累了。人在水中消化系統(tǒng)的工作量是超前的,他倆都餓了。兩人爬回船上,黃老大在船艙里翻出船員出海必備的塑封食品,又啟開了一瓶烈性白酒,兩人大口大口地愜意吃喝起來。
吃喝了一通,兩人恢復(fù)了體力,黃老大用蓄電塊給推進器的電池充電。阿寧拿出手機給韓小姐打電話:“喂,小韓,什么情況?”
韓小姐壓抑著興奮,小聲說:“張大哥,那姑娘今天手氣特別不好,到目前為止,我們?nèi)齻€人加起來也就輸?shù)羰畮装雅?,已?jīng)從她手上贏到了三千多萬籌碼!”
阿寧很高興,鼓勵著她:“好!再接再勵,天黑前爭取把她手上的錢全贏過來?!?br/> “應(yīng)該沒問題,她手上還有不到五千萬籌碼啦!”韓小姐說。
“噢?今天她只帶了八千萬左右的籌碼?”阿寧有些出乎意料。
“對呀!只有那么多?!?br/> “噢,行,繼續(xù)吧!等你們的好消息。中午到酒店二樓吃點好吃的,呵呵?!?br/> “不行,她不吃飯我們怎么吃飯?呵呵?!?br/> 阿寧呵呵一笑:“我知道了,她吃飯時你們也吃飯,呵呵?!?br/> “嗯,好的?!?br/> 結(jié)束和韓小姐的通話,阿寧從運動裝的褲兜里掏出小手機,打開一看,里面有一條金嬋的短信。內(nèi)容是:今天我這個開金店的也體會到了金店有多黑,如果這些東西不贖的話,就得被人家活活賺去一千多萬港幣。你說金店老板黑不黑,好說歹說,那些東西才當了七千四百多萬港幣。人家說這還是冒著滯押流動資金的風險呢!我把保險柜里的流動資金拿出了五百萬,如果不怕大林姐看到金店因為沒有流動資金而停業(yè)的話,我想把那兩千萬全部拿走呢!
看完短信,阿寧的心里也疼了一下,為了這次“金嬋脫殼”行動,前前后后白白損失了幾千萬金錢,換做任何人也得心疼?。?br/> 但轉(zhuǎn)念一想,就算這些錢不損失,也和自己沒關(guān)系,甚至和金嬋都沒關(guān)系,因為這些錢對于一個沒有希望的女人來講,只是幾張埋葬她人生的廢紙。為了發(fā)泄,她都可以將這些廢紙隨手撒在殘風中。
阿寧給金嬋回復(fù)了一條信息:損失一些錢倒是無所謂,回頭想想,這點錢和你扔在賭場的錢相比,也就是個零頭。如果一分錢都沒有了,你還想離開干爹嗎?
阿寧以為金嬋會過一會才會回信息,沒想到,他剛跟黃老大碰了一下杯,酒還沒有沾到嘴唇,信息提示音就響了。他拿起一看,金嬋回復(fù)道:寧可回家種地瓜,我也絕對不會再找干爹了!種地瓜的日子是人過的,而找干爹的日子是籠中鳥過的!兩者之間有質(zhì)的區(qū)別。
阿寧沒來得及喝酒,他放下酒杯,趕忙回復(fù):你在哪里?怎么回復(fù)的這么快呢?
金嬋:很巧,我恰好在高額投注區(qū)這里,緊挨著洗手間,小手機貼身一震,我馬上就進洗手間了。
阿寧:臨窮末晚,千萬要謹慎!
金嬋:知道啦!誰也不能到洗手間里盯著我上廁所吧!
阿寧:我在大海上折騰一了上午,試驗很成功,明天晚上你這個金嬋就可以脫殼了。
金嬋:真好!如果你在我的面前,將會看到我的臉上洋溢著無可名狀的興奮。知道嗎?我真想不吃不喝不睡,一眼不眨地看著美夢如何在現(xiàn)實中誕生。
阿寧:別看我一往無前地實施著“金嬋脫殼”計劃,但我內(nèi)心深處真就不敢百分百確定自己做的對。因為人們都習慣于奔著富貴而赴湯蹈火,沒見幾個人奮不顧身去逃離富貴的。我怕一夜之間乾坤顛倒,你從豪門一下跌進了貧民區(qū),到那時再如夢方醒,我可真就成了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啦!
金嬋:許多年來,我像該死的提線木偶一樣,戴著華麗面具,頻繁出入花樣百出的上流社會,換來的只有花樣百出的空虛和寂寞。曾幾何時,我特別渴望自己能變成一只花蝴蝶,因為它自從破繭而出之后,不食不飲,生命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一心一意尋找伴侶,*配產(chǎn)*后死亡。它在短短十幾天的生命中,不停地舞動翅膀,竟只為找到那個唯一的伴侶,你不認為這是雌性物種最高質(zhì)量的生存嗎?從此之后,我做過無數(shù)遍化蝶之夢。費洛伊德說過,夢是現(xiàn)實的折射。記得剛認識的時候我曾經(jīng)說過的一句話嗎?“你裝飾了我的夢”。夢,是給想成真的人準備的。
看完這條短信,除了贊嘆金嬋的文采之外,阿寧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篤信一點,那就是一切不曾擁有富貴的人,他們那種對富貴的熱望和依賴感正在金嬋富貴的生活中漸漸消逝。對自由和愛的執(zhí)著追求正將那種人人追逐的富貴至上論悄悄吞噬并徹底泯滅。
望著遠處淺霧靄靄的主教山,阿寧腦子里映出了金嬋少女時代那種懵懂的、不諳世事的、束手無策的樣子。讓他瞬間滋生了一種比任何時候都猛烈的憐憫、疼惜和堅決。他要去角斗,為這個被人生戲弄的女子去角斗,就像自己一直與貧窮和卑微的過往去角斗一樣。
在失神當中阿寧狠狠灌了一大口酒,辛辣在口腔和喉嚨中蔓延,他想像著那么絕美的一個女子因自己的努力而追求到了幸福的畫面,一種無以名狀的成就感在內(nèi)心深處鋪展開來,猶如收割了一片金黃的麥子。
“喂,張總,短信又來啦!”
見阿寧望著海面失神,黃老大揶揄地指了指桌角的小手機。
阿寧掩飾地笑了笑,拿起手機翻看信息。金嬋只發(fā)來一句話:感慨呢吧?告訴你,知識是人類爬高的階梯,我對自由的警醒就來自對知識的虔誠叩問。
阿寧回復(fù):快去輸錢吧!等你脫殼了,再對自己的靈魂叩問吧!靠!
金嬋:無限期待!
阿寧:滾!不是你。
金嬋發(fā)來一個嬌羞的笑臉。
吃飽喝足,阿寧目測了一下友誼大橋和澳氹大橋之間的距離,回想著夜間在橋上對海面的可見度,覺得黃老大的船如果離友誼大橋越遠,能見度就會越低,這樣才最安全。他不太確定地對黃老大說:“黃大哥,把船再往下移動一百米,咱倆再下水試試,看看行不行。”
黃老大手把艙門向外望了望,點著頭說:“應(yīng)該沒問題,氧氣瓶的容量很大,我們玩了幾個小時,才消耗了十分之一。推進器又是可以充電的,再遠一點都沒問題。”
聽黃老大這樣一說,阿寧心里更有底了。于是,黃老大把船又開遠了一百多米,拋錨后將船身固定住,阿寧讓黃老大用防水表定了一下時,然后兩人穿戴好裝備,下水開始往橋下推進。
一次成功后得出了數(shù)據(jù),三百多米的距離,推進器最高檔位,用時四十三秒。他倆又原路返回,一看時間,三十九秒。出現(xiàn)用時誤差的原因,估計是航向偏離了一些。兩人又返航,用時四十一秒。
就這樣,兩人來來回回在海面下穿梭了二十多個來回。最后確定,從橋下充氣筏的位置到鐵皮船,推進器調(diào)制最高速,用時四十秒至四十五秒之間。阿寧心里有盤算,明晚的行動一定要下水四十五秒后再浮出水面,這樣可以保證人會在船后出水,越過船身一些不要緊,可以往回游,這樣不至于被橋上的人發(fā)現(xiàn)。
潛水試驗成功之后,阿寧又試驗了一下充氣筏放氣需要多長時間,試驗結(jié)果是十二秒鐘。到時候只需要把充氣筏折疊好帶在身上,就算對方下來人搜尋,也只能默認金嬋被海浪卷走的事實。
回到船上,黃老大從后甲板拎過來兩塑料桶的純凈淡水,兩個人簡單沖洗了一下身子,在下午兩點鐘左右,鐵皮船停靠到碼頭。
下了船,阿寧坐著黃老大的老款奔馳一路駛上友誼大橋。兩個人假裝談事情,把車子停在橋邊,站在人行道上,手扶橋欄向下張望。他們所在的位置就是栓充氣筏的橋洞上方。從橋面上向下看,海水渾黃中帶著遒勁的暗流,大約三十幾米高,是整座大橋的五分之一段。
阿寧左右望了望,又筆直地目測了一下方位,如果金嬋貼著橋欄垂直跳下去,慣力消失之后,她浮出水面的位置應(yīng)該就是橋洞的邊緣。只要她往橋洞里游幾下,自己就會把她撈到充氣筏上,套上氧氣瓶,拉開充氣筏的氣繩,然后帶著她和充氣筏一起潛入水中,四十秒之后就可以在三百米外露頭了。
阿寧從橋洞的連接處用步子測量了一下,四步之后,是橋洞的正下方。他點燃一支香煙,看了看對面的人行道,沒有什么明顯的標志物。無奈,只能讓金嬋按照大約的方位一縱而下了。
又在橋上站了幾分鐘,兩人都把煙頭扔到橋下,兩個小點畫了幾道弧線消失在海面上,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而后,黃老大開車把阿寧送到永利大酒店的萬利廳門前,臨分手黃老大說:“張總,晚上我把那本護照給您送過來?”
阿寧想了一下,搖搖頭說:“不用,先放在你那里吧!明天晚上一遭拿給我。還有,別忘了給推進器充滿電,等我電話!”
“放心好啦!從現(xiàn)在開始,我哪里也不去,只等著辦這件事!”黃老大鄭重地拍了拍阿寧的手臂。
阿寧面帶感激,用力抓了抓黃老大的手,說了句:“有勞?!毕萝嚩?。
從進門廳到電梯間,一直到房門口,阿寧都是扣緊運動帽,卡著大墨鏡,行色匆匆。
進屋之后,他先痛快地洗了個熱水澡,然后換上西裝和襯衫,往電腦顯示屏前一坐,開始竊聽音頻。
三號音頻里是小洛均勻的呼吸聲,一號音頻一片寂靜,二號和五號音頻里響著輕緩的音樂,中間偶爾摻雜著說話聲。聽了一會兒,沒發(fā)現(xiàn)什么有價值的東西,反正一上午的監(jiān)聽空白也不知漏下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唉!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聽天由命吧!
阿寧把音頻切換到了四號,耳機里面頓時被賭場里喧雜的人聲和賭具*叫的電子音樂灌滿了,隨即傳來金嬋怨天尤人的罵聲:“真是見鬼了!……嘿……他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