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本字典,人手一本。
嘩啦啦,嘩啦啦。秋褲媽和秋褲爸各架著一副眼鏡不停翻閱著,儼然是兩個高級知識分子的樣子。這不是學校教室,他們也不是再次深造的碩士或者博士,而是兩個臨時抱佛給孩子起個石破天驚的名字的勞心勞肺的父母。
外公來看小寶寶了,問道:“馬上要出院了,名字想好了嗎?”
盡管不愿承認,事實是悲催的沒有起好。為什么不是復姓,歐陽、獨孤、拓跋、司徒這樣的姓只需要隨便帶那么一個字就已經(jīng)很響亮了。試想,如果不是諸葛姓的好,王亮、李亮、張亮能有諸葛亮這氣勢嗎?唉!太難了,太難了,大海都帶不走我的憂傷。
外公熟讀易經(jīng)八卦,神神叨叨的說道:“我看這孩子日元衰弱,財帛卻旺盛,不如起個賤名,好養(yǎng),他五行缺木,最好起個——”秋褲媽受不了了,大叫:“爸,別搗亂,忙著呢!”外公一如既往的好脾氣,坐在床邊:“你忙,你忙?!?br/> 此時秋褲媽神經(jīng)高度緊繃,嘴里念念有詞:“秋天,太沒有內(nèi)涵,秋子昂,秋天有什么好神氣的呢,秋浩然,在醫(yī)院繞一圈就有好幾個叫浩然的,過幾年,這名字就像建國、改革之類的名字一樣爛大街了,你叫一聲,有好幾個人回頭問你干嘛呢——”
秋褲爸開始收拾東西,今天可是要出院呢。秋褲媽脾氣暴躁,一把拽下他疊好的小衣服,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秋褲,孩子哇哇哇的哭了,讓人難以集中精力。
外公背著手,踱著方步,一臉的瀟灑坦然,臉上還時不時泛起笑意。
護士小姐姐問道:“出生證明是現(xiàn)在辦還是以后辦,一個月以內(nèi)就可以。名字要想好,以后報戶口的時候用的就是這個名字,要是后悔了,改名字可麻煩呢?!?br/> 外公幫腔道:“現(xiàn)在起不好可以緩一緩嘛,干嘛那么心急?”
于是秋褲爸媽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總算是出了院。
外公卻不知道去了哪里。
雖然生氣他的不負責任,但秋褲媽知道,外公就是這么的行蹤不定,跟著感覺走,這不,電話也打不通,算了,算了,愛咋咋。
等到了一個月的最后一天,秋褲媽總算是信心滿滿,這個名字算得上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驚天地泣鬼神,攜秋褲爸來到了醫(yī)院辦理出生證。
哪里知道,出生證明早已經(jīng)辦好了。護士小姐姐都有些不耐煩了:“這不是那天你們剛走,那個和你們在一起的中年男子就辦了,起了個什么名來著,對,秋褲?!彼€是對這個名字最記憶猶新,幾個護士小姐姐職業(yè)素養(yǎng)再高也沒用,實在繃不住了,咯咯笑成一團。
秋褲媽有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憑借著外公足夠天馬行空的性格,怕是怕,現(xiàn)在名字都上戶口了。上氣不接下氣的秋褲媽給外公打電話,老人家在電話那邊理直氣壯的說:“是呀,名字早起好了,嗯,是秋褲呢,干嘛罵人,你又沒問?!?br/> “嘟——”,只剩一串忙音。雷厲風行的秋褲媽風馳電掣的開著車,沒過幾分鐘就來到了外公樓下。父女倆都是不講究的人,一個樓上一個樓下就開戰(zhàn)了?!澳憧茨?,給你外孫起個什么名字?以后怎么見人呢?”“還不是你倆太沒用,我才上陣的?!备概畠赡阋谎晕乙徽Z,外公發(fā)揮口才優(yōu)勢,從尊老愛幼,孝敬長輩講到易經(jīng)風水是民族瑰寶,從上下五千年歷史講到起名的重要性,不得不說,難為這位爺了,講了這么長,沒有跑題,還個個緊扣中心。
樓上不樂意了,開口加入罵戰(zhàn):“講點道德素質(zhì),我家孩子剛睡著,就被你們吵醒,大清早的,擾什么民呢?”
二位大神暫時偃旗息鼓,回家繼續(xù)來日方長。
面對這個不講武德的老頭子,秋褲媽氣到亂罵人。這一下被外公踩到了短處,好好說教了一番,從前秋褲爸秋褲媽結(jié)婚的時候他就不同意,這小子長了一張和錢無緣的臉,可秋褲媽偏偏不聽。唯一的女兒結(jié)婚了,父親卻不知道,剝奪了牽著女兒手交給女婿的權利,兩人連像樣的婚禮都沒有辦。直至今日,還時不時需要父母接濟。
外公越說越動情,秋褲媽則越愧疚?!澳銈?nèi)兆舆^得不好也就罷了,我希望下一代能有出息,過的好,我也老了,糊涂了,沒想到一心為你著想,卻被嫌棄?!闭f罷外公向門外走去,活脫脫一個顫顫巍巍的老頭子樣,“改就改,我不應該強求你。”
秋褲媽被說動了,當年犯下的錯時至今日想起來才后悔倍加,嗯,姑且聽他一下吧,說不定還是對的,再說了,想改名字也可以去派出所改。
就這樣,一個叫起來回頭率堪稱百分之百的名字誕生了。
第一次上幼兒園的時候,秋褲同學感受到了這世界深深地惡意。老師念這個名字的時候聲音打顫,尾音抖動著加重,表示強烈的疑問,強烈懷疑是不是有什么生僻字她認錯了,畢竟這年頭總有家長愛給孩子起個怪名。
孩子們就沒有老師這么從容了,那些調(diào)皮的小壞蛋們還沒學會遵守上課的規(guī)矩,紛紛跑到新來的小朋友秋褲這里來看個稀奇。到了放學的時候,大嗓門的小孩子率先向家長叫到:“我們班有個同學叫秋褲,快看,就是他?!?br/> 秋褲的那點屬于小孩子的自尊心瞬間崩塌了,委屈的直流眼淚。老奸巨猾的外公自告奮勇去接他,秋褲把頭扭到一邊,氣鼓鼓的遠離他。這點小孩子脾氣難不倒外公,用一根棒棒糖就能解決,實在不行,就用兩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