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營敗退入商、鄖山林時,由于形勢緊急,許多家屬都被迫流散在了秦巴山區(qū)各處。直到張獻忠和羅汝才分別于谷城、房縣重新起兵后,官軍的重心轉(zhuǎn)移,李自成才得以騰出手來,重新收容流散于各地的士卒和家眷,重建了老營。
此時的闖軍老營,位于鄖陽深山之中。將士們的家眷和許多不適合參與作戰(zhàn)的工匠,在山林之間結(jié)寨自保。
山寨前樹有一根鐵旗桿,上面只掛有一面藍色的旗幟作為標記,倒沒有寫上一個李字或者闖字。
李來亨與白旺等人,此刻便押運著大批物資,穿過了險阻的山道,終于回到了老營之中。他見到這小小的老營營寨,扎得十分結(jié)識,四面都是木墻,木墻下還有一圈頗深的壕溝,看起來便很有章法。
“這老營的山寨,扎得倒很有章法!”李來亨同白旺說道,他對闖營這支小部隊的信心正在不斷增長——這支兵馬人數(shù)雖少,可各個都是闖營十年艱險的流動作戰(zhàn)下,大浪淘沙洗練出來的精華,各個方面都讓李來亨感到別具一格的精干強悍。
白旺遙指遠處的鐵旗桿,笑答道:“這都是老掌盤的布置,從那鐵旗桿樹起,一直到現(xiàn)在,咱們闖營已在這里住了幾個月了?!?br/> 白旺又一次提到了李自成,說到這里,李來亨心中卻有些奇怪。夜襲竹溪的戰(zhàn)事,對闖營的生死存亡有著決定性的影響,劉宗敏甚至冒著生命危險留下斷后??勺鳛殛J營領袖的李自成,怎么一直沒有出現(xiàn)呢?
他正疑惑間,就看到一個樣貌平平、但身材高大健美的中年婦女,從營寨中迎了出來。她身后還跟著一串人,多是些年歲很大、看起來像是工匠的老人。
“捷軒、補之,你們終于回來了!我們留在老營之中,時時都是心急如焚啊,自成一接到雙喜派回來的人,立即便讓芳亮先行出發(fā)去接應你們了。”
劉宗敏和李過上前將白旺記錄的物資名單交給了來人,李過回答說道:“嫂子不要擔心了,這一趟雖然多有波折,但繳獲也遠比我們此前預料的多上許多?!?br/> 劉宗敏也說道:“是啊,竹溪縣富戶個個吝嗇,居然囤積了這么多的糧肉,足夠我們行軍之用。”
李來亨從劉宗敏、李過兩人口中聽到嫂子的稱呼,才知道這個高大健美的婦女,便是李自成的妻子,忠貞營里那位有名的高太后。
他又想到,李過稱呼高夫人為嫂子,看來李自成和李過兩人,血緣上雖然是叔侄,但相處中完全是互以兄弟相待了。那自己是否該稱呼李自成夫婦為伯父、伯母了?或者按照陜北人的習慣,管李自成叫大大?
李雙喜也走上前去,他是李自成的義子,自然和高夫人非常嫻熟。李雙喜為高夫人介紹著李來亨,他說道:“義母,這是小老虎,是補之在竹溪縣城收的義兒?!?br/> 高夫人這時才注意到了李來亨,她相貌平平,皮膚黝黑,以李來亨的目光看來甚至有些粗丑,但性情顯然十分溫和,說話的語氣也很綿軟,她問道:“孩子,快讓我來看看,這俊俏的孩子,將來又是闖營的一員好戰(zhàn)將。”
李來亨不知道闖營之中流行什么樣的禮節(jié),他想了想,單膝跪在地上,向高夫人抱拳說道:“孩兒本名喚作李重二,在竹溪縣里得義父相救,才拾得一條性命。義父為孩兒改名叫做來亨,孩兒將來自然也要為老掌盤和大夫人辦事?!?br/> 其實闖營之中,都是些粗爽而無他腸的漢子,并無什么禮節(jié)。高夫人見到李來亨這般乖巧有禮的答話,卻也很驚喜,她捂住嘴巴輕笑道:“好、好、好,真是個乖巧的孩子,補之,你今后該好好待他才是?!?br/> 李過點點頭,但隨即又補充道:“來亨辦事十分得力,也不能太寵著,應該多給他辦差事的機會,多和雙喜走一走?!?br/> “好、好!”旁邊的李雙喜立時答道,他總認為李來亨是自己發(fā)現(xiàn)的人才,因此對于李來亨分外上心,這時聽到李過講到將來要讓李來亨多跟著自己鍛煉才干,自然更加欣喜,“我一定好好教導來亨,把他當做親兒子……啊不、當做親兄弟教誨!”
李來亨這時也喘了一口氣,看來自己初入闖營,并沒有惹起誰的反感,不至于影響下一步的發(fā)展。
不過他心中還是很困惑,連高夫人都親自出寨迎接劉宗敏和李過了,以李自成同他們的關(guān)系,怎么還沒見到李自成的人影呢?
在見識到了劉宗敏、李過、劉芳亮等一干豪杰人物以后,他對一手領導群杰的李自成,更加好奇了起來。
雖說后世歷史中,李自成留給人們的印象,多是一些失敗的教訓。但是能夠名留教科書,能夠被創(chuàng)建共和國的那位偉人多次拿出來舉例,自非尋常一等人物。
但李來亨又擔心隨意問這種問題,引起其他人的不快,只好勉力憋著自己的好奇心。好在這時候,李過總算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他對高夫人問道:“老掌盤的病還未好嗎?我們在外也都很憂心,這次在竹溪縣城繳獲了一些藥材,希望能派上用場?!?br/> 聽到李過的問話,高夫人神色也變得憂愁了許多,她嘆道:“掌盤子的時時掛念你們,他害了熱病,卻又強撐著身子布置兵事,不知道何時才能痊愈?!?br/> 李來亨這才知道,原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李自成是病倒在了鄖陽的山林之中。這倒也并不奇怪,和后來那支以河南人、湖廣人為主的闖軍不同,此時的闖軍兵員還是以陜北人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
這些陜北人,大概并不那么適應秦巴山區(qū)的水土和氣候。除了病倒的李自成外,或許還有許多后世不知名姓的闖營將領,也都倒在了這片深山老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