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闖營和左鎮(zhèn)兵馬開始行動的同時,大雨便差不多開始停下了。
密布的黑云正在漸漸散開,車轱轆大的日頭從鄖陽的群山之中慢慢升起。太陽里噴薄出來的陽光,像是鮮血一般的艷紅,它透過雨后的一層薄霧,照在群山之間,似乎指明了闖營的道路。
李來亨此時跟在白旺那隊人馬之中,闖營現(xiàn)在由于兵力過少,只簡單分為掌盤、老管隊、管隊三個層級。
白旺便是管隊,他這一隊人馬約有幾十人的模樣,此時他們都正在運(yùn)送著寶貴的糧秣物資。
在竹溪縣城中,劉宗敏除了拷掠到大批物資外,還從縣衙中搜的了不少運(yùn)糧車。白旺和李來亨便將這些車子全部用了起來,大大方便了闖營運(yùn)輸物資的任務(wù)。
李來亨見到白旺也親自推著運(yùn)糧車前行,他雖然因長期飽受饑餓之苦,體力不好,但也不便要求什么特權(quán),就也主動推車前行。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自己經(jīng)歷了竹溪縣城中的一場慘烈夜戰(zhàn)后,好不容易投奔了闖營。但結(jié)果,似乎還是在做些和民夫,沒有多大的差別的差事,李重二心下竟然覺得有點好笑。
他搖搖頭,又感到情況根本不同。
李過是李自成的左膀右臂,李雙喜則是李自成的義子,但他們此時也都步行。李雙喜帶領(lǐng)的那隊人馬,性質(zhì)類似明朝邊軍的夜不收,負(fù)偵察之責(zé),散開在最前面。而李過則和自己一樣,同樣在推車前進(jìn)。
所謂上下同欲者勝,連李過都以身作則,粗糲與士卒共之。李來亨的心中,自然感到,這和自己此前在官兵中的遭遇不同。
“白大哥,我們離老營還有多少路程啊?!崩顏砗啻謿?,他的身體還沒有從長期的饑餓和苦役中恢復(fù)過來,比之闖營將士們的健步如飛,差了許多。
白旺回答說道:“雙喜哥已派人先回老營通信了,距離沒差多少了?!?br/> 他又看看李來亨體力不支的樣子,笑了笑說道:“昨晚打了一夜仗,也是為難你了,若實在無法支撐下去,就把糧食搬到我這邊,我來給你分擔(dān)分擔(dān)?!?br/> 白旺的好意令李來亨心中一暖,他自感自從加入闖營后,除了縱火城隍廟外,未曾立有任何功勞。但卻獲得白旺和李雙喜兩人的善意相待,李過更將他收為義子。
想到這里,李來亨咬咬牙,怎么也不愿意在白旺面前輸了陣仗,他答道:“沒什么問題……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我怎么有臉在咱們闖營里待著呢。”
“哈,你倒是有些骨氣?!卑淄鷺返?,他和李來亨是此時闖營中,不多的識字人,因此這兩人相對來講,也更有共同語言,白旺自然而然,對李來亨要親近些。
吁——一匹瘦馬闖進(jìn)了闖營押運(yùn)糧秣的隊列之中,那是帶夜不收散開進(jìn)行偵察的李雙喜。劉宗敏因為留下斷后,便將那匹瘦馬先交給李雙喜騎乘了。
這個驍勇健壯的年輕將領(lǐng),躍馬奔到李過的身邊,神色非常緊張,說道:“事急有變,左軍一支兵馬就在這附近,已經(jīng)搶占了幾個山頭,堵住路了!”
這個消息令前隊將士都大為吃驚,官兵的動作怎么會這么快,劉宗敏的斷后難道失敗了?
李雙喜異常焦急,就他親往偵察來看,左軍這支兵馬的人數(shù)比闖營前隊將士略多一點,但他們的甲仗器械則要好得多——何況前隊還要運(yùn)送大量物資,一旦交戰(zhàn),必然付出巨大損失。
他倉惶問道:“劉將爺,不會讓左兵給剮了吧?”
李過也不敢置信,但他對劉宗敏卻懷有巨大的信心。十年來,洪承疇和孫傳庭廢了那么多的心力,也解決不了劉宗敏,他不相信左良玉有這個本事。
“不可能,捷軒大哥說到做到,絕不會被左兵擊滅?!崩钸^立刻判斷道,“恐怕是左軍分兵,以一路偏師搜山邀擊,撞上我們了!”
李過神色肅穆,他看著排成數(shù)列的運(yùn)糧車,十分為難,“道路泥濘,這些運(yùn)糧車走一會兒就陷入泥中,實在太耽誤時間了。我們要強(qiáng)行沖過去,必須丟下所有車輛?!?br/> 他馬上吩咐白旺,要求將士們把糧食從車上取下,用人力背負(fù)起來。同時那些相對不重要的金銀珠貝、酒肉豆束,李過也要求大家將之全部丟入山谷之中。
白旺大為心痛,闖營花了這么大的功夫,辛苦繳獲的物資,如今居然要自己拋棄大半,他實在是于心不忍。
可正如李過說的那樣,運(yùn)糧車容易陷入到泥地里,又容易打滑?,F(xiàn)在要強(qiáng)行沖回老營,只能選擇壯士斷腕,拋棄一些相對不重要的東西了。
“義父……”李來亨此時卻舉起手來,他不太有底氣,但還是嘗試說道,“我倒有一個主意,或許我們可以不必丟掉運(yùn)糧車?!?br/> 李過看向了李來亨,這個剛剛被他收為義子的少年,雖然被長年苦役折磨的沒有人形,卻依稀還能看出一副清秀明朗的面孔來。
李過問道:“官兵在側(cè),我們要抓緊時間,你有什么主意就盡快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