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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城閉 番外 馮京篇 - 醉花陰

??1.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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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著一重紅綃紗幕,他看見她坐在妝臺前,十七八女兒,長裙曳地,背對著他,正伸手去摘頭上的珠翠團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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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著的紅素羅大袖衣右側(cè)袖口因此滑落至手肘處,她露出一段戴著細縷金素釧的皓腕。那釧兒約有八九只,每一只都很纖細,隨著她取發(fā)簪的動作悠悠地晃,發(fā)出細細碎碎的清亮響聲,而她引臂的姿勢異常柔軟優(yōu)美,纖長的手指輕點頭上珠翠,仿若天鵝回頸梳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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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于摘下那隆重的頭冠,透過面前銅鏡,她看見他身影,于是回眸,靜靜地注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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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紗幕把她身邊龍鳳香燭的焰影暈開,使之幻發(fā)出七彩的光,映亮了她已洗卻鉛華的素顏。她目若寒星,下頜微揚,沒有盛大發(fā)飾的擁簇,光潔的脖頸顯得格外細長美好。這種回顧的姿態(tài)亦強調(diào)了她清晰的五官側(cè)面,清絕秀雅,未及走近,仿佛已可聞見她袖底發(fā)際飄散的芝蘭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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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來他回想平生所見的新娘,其實她并非最美的那個,偏偏這一回首,那足以堪破世道人心的清澈眼波在他身上一旋,便成了他畢生難以忘卻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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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完全沒料到所見的景象會是這樣。片刻之前,他先是聽見表哥一聲驚呼,然后看見那位新郎自洞房中狂奔而出,逾墻逃走,因此他本以為,房中端坐的,若非妖魔鬼怪,至少也是個無鹽嫫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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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時他十一歲,父親去世,母親的表姐把他們接到京師小住,多贈財物,有接濟之意。其間表哥李植娶親,母親因他尚處于行服期,不便觀禮,便讓他在后院回避了一日。晚間新人入洞房,賓客大多散去后,他才敢出來,在園中月下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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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便聽見了不遠處表哥的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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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真是件怪異的事。他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移步朝新房內(nèi)探去,邊走邊想,表哥出身于官宦世家,現(xiàn)在是宮中侍禁,見過世面,亦有膽識,卻不知這新娘有何等異狀,竟令他驚嚇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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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竟然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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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優(yōu)雅的新娘端詳他須臾,隨即起身,款款朝他走來,一褰紗幕,毫無阻隔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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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弟弟,你也是李家的公子么?”她很溫和地問,看他的眼神是極友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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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搖頭,垂目看她黃羅銷金裙上繡著的瑞云芝草,說:“我姓馮?!?br/>  ?
  ??“那么,”她微笑著,很禮貌地詢問,“你可以帶我出去么,馮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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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去哪里?”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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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彼鞔_作答,解釋道:“先前有蓋頭遮面,我不識路。你帶我至門邊就好?!?br/>  ?
  ??她是要逃回娘家么?他想,于是遲疑著問:“是后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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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不?!彼Χ鴶[首,“是大門?!?br/>  ?
  ??新郎逾墻逃走,新娘要公開地從大門回娘家,大概沒有人想到這場婚事會是這般結(jié)果罷?他前一日還親眼看著家中長輩熱火朝天地籌備婚禮,且聽見李植父母在向母親憧憬將來含飴弄孫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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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隱覺得向表哥的新娘指引回娘家的路有些不妥,可是,當目光觸上她那雙剪水雙眸,他便覺得她一切要求都是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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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她至正廳堂前時,遇見了李植的父母及喜宴上幾位未散的賓客。她不緊不迫,從容舉手加額,拜別這對僅做了半日的舅姑,道:“阿翁,阿姑,李郎自云少年好道,不樂婚宦,希望退婚,現(xiàn)已舍新婦而去。新婦不敢有礙李郎修道,就此歸家侍奉父母,望翁姑應(yīng)允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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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訖,她不待舅姑回答即已平身,裙裾一旋,在滿座驚愕目光注視下朝正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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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快行數(shù)步,跟著她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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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門外已停著一輛都中仕女常乘的牛車,馭車的是位翩翩少年,膚白貌美,頭發(fā)是奇異的紺青色,表情恬淡寧和。見到新娘,少年雙目微微一亮,當即下車前來相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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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車上有人褰簾,一位俏麗的小姑娘探首出來,十五六光景,眉眼盈盈,顧盼神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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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姐姐!”她帶笑喚新娘,連連招手示意新娘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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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娘答應(yīng)了一聲,卻未立即過去。伸手于袖中,她取下一只金釧,再遞給身邊的孩子:“給你的,馮小弟?!?br/>  ?
  ??他擺首,略略退后:“我不要?!?br/>  ?
  ??她并不收回手中的禮品:“可是你幫了我,我想謝謝你?!?br/>  ?
  ??他想想,道:“那么,你記住我的名字罷?!?br/>  ?
  ??“好?!彼郎\笑應(yīng)承,和言道:“敢問公子尊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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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姓馮名京?!彼卮穑€稍微提高了聲音,“京畿的京?!?br/>  ?
  ??“嗯,幸會?!币娝鸬萌绱苏J真,她不由莞爾,而在他凝視她笑顏時,她悄然拉過他一只手,把那金釧套上他手腕,然后輕移蓮步,在那少年扶持下上車,適才被小姑娘褰開的簾幕復(fù)又垂下,少年御車揚鞭,牛車啟行,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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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府中有人追出來,凝望她車后煙塵,欲言又止,惟有嘆息:“這般性情……畢竟是將門虎女?!?br/>  ?
  ??他聽說過,新娘系出名門,是大宋開國元勛曹彬的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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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周遭一片嘆息聲中,他垂下衣袖,蔽住了手腕上的金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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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尖回探,他悄無聲息地輕觸著那一圈陌生的金屬品——那里似乎還殘存著她手中余溫——竟有點慶幸她今晚沒有成為表哥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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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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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船載綺羅,春水碧于天,馮京穿著州學(xué)生的白襕春衫,步履輕緩地走過暖風(fēng)十里江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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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小小的白色球狀物自旁邊繡樓上墜下,不輕不重地打在他幞頭上。他凝眸看,發(fā)現(xiàn)是一枚這季節(jié)少見的、早熟的荔枝,被精心地剝?nèi)チ斯麣?,滾落在地上,兀自閃動著晶瑩水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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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舉目朝上方望去,見樓上欄桿后倚著一位螓首娥眉的美人,四目相觸,她盈盈一笑,引紈扇蔽面,略略退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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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小橋流水,耳畔弦管笙歌,他這才想到,今日路過的又是一徑章臺路。他亦不躲避,微挑眉角,朝那秦樓楚館中的行首呈出了一抹溫情款款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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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他年方弱冠,暫別居于江夏的母親,游學(xué)余杭。在這被文人墨客反復(fù)謳歌的煙雨江南,詩書孔孟不會是生活的全部,除了郡亭枕上看潮頭,更有吳娃雙舞醉芙蓉,若不隨同舍去薄游里巷,訪云尋雨,倒會落得為人恥笑。似這般神女有心,含情擲果的事亦常有發(fā)生,他也是從那些足可滿載而歸的水果中意識到,原來自己有副得天獨厚的好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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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愛之事上,他也算是略有天賦,很快學(xué)會用眼神作俘虜芳心的利器,也明白什么樣的微笑才是恰到好處,威力無窮。因此,在這風(fēng)月情場,倒是頻頻告捷,與他有過巫山之約的煙花女子不算多,但每位皆是個中翹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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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個靠領(lǐng)州縣學(xué)錢糧度日的學(xué)生,平日尚須賣些字畫貼補用度,因此那些名妓不肯收他銀錢,只請他為她們作詩填詞為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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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這位“銅雀春”的行首喬韻奴也是這樣,先就與他聲明,只求詩一首為纏頭之資。但枕席之間,他隨身攜帶的金釧被她窺見,她拈起仔細打量,笑道:“馮郎這個金釧兒就賜與奴家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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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當即從她手里奪回,直言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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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韻奴一怔,復(fù)又笑開:“奴家只是想取個馮郎身邊物,留作念想,卻不知那是個多貴重的寶貝,馮郎這般珍視,不愿與人?!?br/>  ?
  ??他把幞頭上鑲的碧玉摘下,遞與喬韻奴:“姐姐若不棄,就留下這個罷?!?br/>  ?
  ??那也是他身上最值錢的東西。喬韻奴接過看看,笑道:“馮郎這生意可做虧了。那金釧雖好,但分量太輕,沒這塊玉貴重?!?br/>  ?
  ??他淡淡一笑:“原是因那金釧輕了,才不肯給姐姐的?!?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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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銅雀春”出來,莫可名狀地覺得煩悶。馮京上了一水邊酒樓,單點一壺酒,臨窗獨酌?!?br/>  ?
  ??不自覺地,他取出那只金釧,像往常那樣,一手持了,輕輕撫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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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別數(shù)年,不知這金釧的主人后來做了誰家新婦。他悵然想,以另一手斟酒、舉杯、飲盡、再斟,一杯復(fù)一杯,渾然不知長日將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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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有人注意到他,竊竊私語:“那就是喬行首看上的窮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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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有一人冷笑,揚聲說:“果然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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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京側(cè)目一睨,見說這話的是一名著公服的胥吏。聽這幾人語意,想必是欲接近喬韻奴而不得的了。遂懶得搭理,他再斟滿杯中酒,繼續(xù)獨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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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卻無意放過他,盯著他手中的金釧,又高聲道:“還好意思拿著女人首飾炫耀,也不知是從哪個粉頭手里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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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未落,只聽“嘭”地一聲悶響,胥吏臉上已挨了一下重擊,直直地仰面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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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胥吏撐坐起來,見馮京立于他面前,冷面視他,那雙對男子來說太過美麗的眼睛中閃過一道肅殺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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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胥吏不寒而栗,舌頭也變得不太利索:“快,快把他,拿,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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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拳的代價是十天的自由。馮京被拘捕入縣衙牢獄中,十天后才獲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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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寓居的徑山寺,管事的僧人前來告之:“近日寺中不便再留人住宿,還請馮秀才盡快收拾行李,明天便搬出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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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蹙眉:“是我給的香火錢不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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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僧人擺手,連說不是,卻又不肯解釋原因。馮京想找?guī)孜腻X給他,希望略為通融,怎奈囊中空空,所有銀錢已被獄卒搜刮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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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一日,僧人屢次前來催促。馮京無奈之下只好收拾行禮,準備離開此地。臨行前看看這居住數(shù)月的冷清斗室,不免感嘆世態(tài)炎涼,竟至無處棲身,遂提筆,在寺壁上題詩一首:“韓信棲遲項羽窮,手提長劍喝秋風(fēng)。吁嗟天下蒼生眼,不識男兒未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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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縣城里奔波一整天,才找到個肯收留他的同學(xué)生員,尋得一陋室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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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數(shù)日后,那曾拘他入獄的胥吏竟來學(xué)館找他,客氣地稱他“馮秀才”,略顯尷尬地說縣令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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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頗感訝異,但亦應(yīng)邀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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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杭縣令請他入席,把酒言歡,噓寒問暖,甚是殷勤。席間縣令聽他談吐,越發(fā)贊嘆,乃至半真半假地笑道:“茍富貴,毋相忘?!?br/>  ?
  ??馮京覺出此中必有內(nèi)情,遂著意試探,而縣令亦于酒酣之余道出實情:“京中有貴人來,去徑山寺燒香還愿,見了你題在墻上的詩,向僧人詢問你的情況,然后說:‘這馮秀才如今雖然甚貧窮,但觀他所留詩,可知其胸中自有丘壑,他日必貴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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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京問貴人是誰,縣令卻又警覺,支吾遮掩過去,并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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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罷縣令說已為他另尋了一處妥當住所,明日即可入住,且贈錢數(shù)緡,差人好生送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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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錢馮京倒是很快派上了用場。借著賄賂下山購買什物的相熟僧人,他打聽到,那到寺中燒香的貴人是位京中來的貴夫人,這幾日宿于寺中,但具體身份,那僧人也說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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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他流露好奇神色,僧人道:“你可別想去看!那夫人不知什么來頭,一到寺中,縣令就派了許多卒子前去把守,把寺圍了個圈,閑雜人等根本無法入內(nèi)?!?br/>  ?
  ??馮京笑笑,又把一緡錢推至僧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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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換得了一身僧袍,又戴了個僧帽,扮作寺中和尚,于晚間混入徑山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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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夫人身份想必真是非同尋常,門外守衛(wèi)森嚴,門內(nèi)亦在她可能經(jīng)過的路上設(shè)了帷幕,寺中普通僧眾皆不得入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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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京入寺時,那夫人在正殿中行祝禱之禮,他避至帷幕后墻邊一隅。儀式結(jié)束,夫人起身,他迅速上前,靠近那蔽住她所行道路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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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徐徐向前走,幕中明燈高懸,將她的影子清晰地映在了那層防人探視的布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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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光線晦暗的帷幕外,隨她影子緩緩移動,亦步亦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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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帷幕上呈現(xiàn)的,是她側(cè)面的身影:五官輪廓秀美,頭發(fā)高挽,以一樣式簡潔的冠子束著,露出的脖頸細長美好,她下頜微揚,從容移步,姿態(tài)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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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所見身影與他深處記憶漸趨吻合,他但覺雙耳轟鳴,甚難呼吸,意識好似也在隨著跳躍的焰火輕飄飄地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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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著這層薄薄的帷幕,她繼續(xù)前行,他繼續(xù)跟隨,舉步無聲,但心跳的節(jié)奏卻開始加速,他甚至有些害怕幕中之人會聽見這出自他胸中的不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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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心終至狂跳,在仍縈繞于院內(nèi)的誦經(jīng)聲和木魚聲中。他好幾次想一把扯下帷幕,確認心底的猜測,但還是強忍下來,最后,當她走至兩道帷幕接駁處,他才以微微顫唞著的手指掀起布帛一邊,目光朝內(nèi)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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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所有若隱若現(xiàn)、難以言說的期盼與情愫,隨著這一瞥塵埃落定。他垂手跪倒于她看不見的帷幕之后,在光影流轉(zhuǎn)間,寂寂無聲地流著淚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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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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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閉上了眼睛,心里卻豁然開朗——縱然被天下蒼生漠視、輕慢又何妨?只要她知道他,懂得他,那被他供奉于心中明鏡臺上的永遠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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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夢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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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袖迎風(fēng),巾帶飛揚,馮京氣喘未已,卻不稍作停歇,沿著水岸疾奔,追上遠處那艘飄向水云間的龍舟畫船,是他模糊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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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僧人那里得知她乘舟北上的時間,本以為自己可以淡然處之,他特意于那時邀了兩位好友,尋了一酒醇景美處,對飲行令,吟詩作詞,原是笑語不斷,醺醺然斜倚危欄,似乎忘卻了與她有關(guān)之事。偏偏這時有歌妓從旁彈起了琵琶,曼聲唱道:“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對迎,誰知離別情?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jié)未成,江邊潮已平?!?br/>  ?
  ??江邊潮已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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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容凝結(jié),他心緒紊亂,懷中的金釧溫度似陡然升高,炙灼著他心臟近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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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世間最懂得他的女子就要再次離開他了。此番一別,橫亙于他們之間的漫漫光陰,會否又是一個十年?又或者,他將再也見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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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驀地站起,未向朋友解釋一字,便向船行處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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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所乘的樓船已然啟航,他便循著船前行的方向在岸邊狂奔。所欲何為?他扶醉而行,未及多想,只是竭力跑著,以最快的速度縮短與她之間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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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裾拂過岸上沅芷醴蘭,布履觸及水中參差荇菜,撥開重重蒹葭蘆荻,任憑衣衫為白露浸潤,他甚至涉水而行,溯洄從之,但她卻依然漸行漸遠,慢慢飄往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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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那一痕畫船載著她和這年他所感知的明亮春景,一齊消失在煙波盡處,他終于頹然倒地,躺在荻草柳花深處,迷惘地看了看在他眼底褪色的碧宇青天,筋疲力盡地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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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稍有知覺時,已是蛙聲一片,月上柳梢。有人提了燈籠靠近他,以燈映亮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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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京蹙了蹙眉,用手略作遮擋,微微睜開惺忪睡眼,依稀辨出處于自己面前的是一女子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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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她么?他模糊地想,欲再看清楚些,但燈光刺眼,且體內(nèi)殘醉陣陣襲來,昏昏沉沉地,連抬起眼瞼都成了困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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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露沾衣,寒意徹骨。他覺得冷,繼而隱隱約約地品出了此間的荒涼與孤寂,不由伸手向那光源處,像是欲抓住那團橙黃的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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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此刻正俯身仔細打量他,靠得頗近,以致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氣息觸及他臉龐,是一種清甜的少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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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出的手抓住了她提燈籠的手腕,她的皮膚光滑細膩,且有他需要的暖意。他頓時發(fā)力一拉,那女子一聲驚叫,燈籠落地熄滅,她跌倒在他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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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緊摟著她,既像是借她取暖,又像是想把她鎖于懷中。她拼命反抗,掙扎得好似一只陷入捕獸夾的鹿。這激烈的舉動和他腹中殘存的醇酒一起,奇異地激起了他的欲望。他體膚燥熱,血脈賁張,側(cè)身將她壓倒,她并不屈服,用盡全力想推開他起來,便這樣兩廂糾纏著滾落在荻花叢中,驚飛了兩三只棲息于近處的鷗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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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鳥兒撲簌簌展翅而飛的聲音令那女子有一瞬的愣怔,而此刻馮京已摟住了她的頭頸纖腰,低首在她的臉上眨了眨眼,讓睫毛輕柔地在她面頰上來回拂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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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如罹電殛,渾身一顫,停止了所有動作,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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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唇滑過她光潔的臉,品取她豐潤雙?唇上的女兒香,再一路吻至她肩頸處。輕輕含住那里的一片肌膚,唇齒廝磨,他闔上的眼睛仿佛看見了七色光,紅綃紗幕后,有女子淡淡回眸,天鵝般優(yōu)雅的姿態(tài),袖底發(fā)際散發(fā)著芝蘭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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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沅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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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似乎有十七八歲,但也可能是十五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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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身段勻稱,姿態(tài)一如長成少女般美好,但眼睛卻一清如水,神情舉止猶帶孩子氣,又好似不比豆蔻年華的小女子大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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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膚質(zhì)細膩,但并不白皙,應(yīng)是常在外行走,被陽光鍍上了一層近似蜜糖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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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肌膚密實光滑,惟手心粗糙,生著厚厚的繭,可能常干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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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一頭烏黑的長發(fā),但很隨意地胡亂挽了兩個鬟,現(xiàn)在看上去毛毛糙糙地,有好幾縷發(fā)絲散落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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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穿的衣裳很粗陋,質(zhì)地厚重,顏色暗舊,并不太合身,大概是用別人的舊衣改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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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有穿鞋,光著腳坐在地上,連腳踝也露出來了,那里的皮膚有幾處蚊蟲叮咬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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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顯然是個貧家女,但這好像并不妨礙她快樂地生活。此刻她手持著幾支抽了穗的蘆葦,正忽左忽右地揮打周圍的蚊蠅,口中還輕輕地哼唱著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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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貌似昨夜的事也沒影響到她的好心情。如果她是個如青樓女子一樣的人,這自然不足為奇,可是……她此前分明還是處子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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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也是令清醒之后的馮京倍感尷尬和愧疚的原因。所以他雖早已醒來,卻還是沒有立即坐起與她說話,還保持著安睡的姿勢,眼睛只略睜開條縫,借著逐漸明亮開來的晨光悄悄打量這個被他冒犯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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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似乎,好像,并未因此厭惡他。因為她揮趕的蚊蠅,有一大半是他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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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細小的蚊蟲落在他下頜上,她那蘆葦拂塵立即殺到,蘆穗從他鼻端掠過,馮京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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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睜開眼,即撞上她閃亮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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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醒了?”她俯身問,大大的眼睛里甚至有喜悅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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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好坐起,低首,好半天不敢看她。沉默良久,才道:“請問姑娘芳諱?!?br/>  ?
  ??“唔?”她愕然,并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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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換了種說法:“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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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她明白了,笑著回答:“我姓王,名字叫元元?!?br/>  ?
  ??“怎么寫呢?”他很禮貌地欠身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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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她瞠目,驚訝地盯著他,好似聽見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問題,然后笑出聲來,“不知道!我一個字也不會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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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他再問,“你的家人為什么會給你取這個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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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快地給出了答案:“因為我爹喜歡元寶——雖然他從來沒摸到過一錠真的?!?br/>  ?
  ??如此說來,她的名字是“元元”了。馮京思忖著,拾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下了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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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姑娘看著,問他:“我的名字就是這樣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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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立即回答,舉目看面前煙云碧水,隨即又在每個字左側(cè)加了三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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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沅沅,”他輕聲念著,對她道:“以后你的名字就這樣寫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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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高興地以手指輕輕碰觸那溼潤土地上的字跡,一筆一筆地順著筆劃學(xué)。然后也問他的名字,他告訴她,也寫了,她便繼續(xù)學(xué),帶著微笑,口中念念有詞:“馮……京……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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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僅就相貌而言,她算不上美人,但這天真爛漫的神態(tài)卻極可愛。馮京默不作聲地看著,心下越發(fā)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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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彼鼓?,誠懇地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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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愣,旋即意識到他所指的事,停下手中動作,臉也不禁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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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思量許久,終于下了決心,取出懷中金釧遞給她:“這個給你?!?br/>  ?
  ??他想對她稍作補償,而這是他目前所有最珍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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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遲疑著,沒有伸手接過,“你是要給我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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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他當即否認,想了想,說:“這是給你的禮物?!?br/>  ?
  ??她這才欣然收下,把金釧戴在了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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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時又無言,茫然四顧,見近處水邊泊著一葉扁舟,便問沅沅:“你是乘船來的么?家住這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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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呀,我家就在二里外的蓮花塢?!彼f,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繼續(xù)說:“對了,昨天我打漁回來,在上游遇見一艘好大的船,有兩層,上面好多仙女一樣的姐姐……有人叫住我,問我是不是往這個方向來,我說是,一位夫人就從艙中出來,命人取了些錢給我,說在船上看見有位秀才追著船跑了許久,現(xiàn)在離縣城已遠,恐怕回去不太方便,讓我順道載他回學(xué)館。我就沿途尋找,天黑了才發(fā)現(xiàn)你躺在這里……你是她說的那位秀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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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京不語,目光長久地停留在沅沅如今戴著的金釧上,半晌后才黯然移開,答道:“不是?!?br/>  ?
  ??“哦……”沅沅點點頭,忽又一拍手站起來,笑道:“不管是不是,你也該回去了罷?來,坐我的船,我載你?!?br/>  ?
  ??上船后她拒絕了他的幫助,引棹劃槳姿勢純熟,載著他朝城里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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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身姿并不高大粗蠻,但刺棹穿蘆荻,意態(tài)輕松閑適。他坐在船頭,踟躇半晌,終于忍不住問她:“昨晚……你為何不推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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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了呀!”她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說出此間事實:“本來我一直在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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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赧然低首,差點一頭扎進身側(cè)清流碧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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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掩飾性地輕咳兩聲,他又低聲問:“我是說,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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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她堅持抗拒,他亦不可能用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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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問題令她頗費思量。輕蹙著眉頭望天須臾,她還是沒找到答案,后來只迷惘地說:“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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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后會來看我么?”離別時,沅沅這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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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敢給她承諾,僅淡淡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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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亦很乖巧,默默轉(zhuǎn)身離去,沒有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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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shù)日后,馮京收拾行囊,離開了余杭,回到江夏的母親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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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在江夏找到期盼的平靜。無論面對書本還是閉上眼睛,余杭的一切都好似歷歷在目,時而是帷幕后的影子,時而是水岸邊的沅沅。他開始薄游里巷、縱飲不羈,卻仍難以抹去那反復(fù)掠過心頭的一幕幕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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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因此常憂心忡忡地看著他,不時搖頭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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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哥兒該尋個媳婦了?!编従拥膵鹱右姞盍巳坏匦?,對馮夫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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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多日,馮家的主要賓客便是說親的媒人。最后馮京不堪其煩,向母親請求再度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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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你想去哪里呢?”馮夫人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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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京也屢次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像是不由自主地,他最終選擇的目的地還是余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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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蓮花塢找沅沅,原本只是想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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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一開始,從他問到的本地人眼神和口吻里,便覺出一點異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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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沅沅?”他們通常是重復(fù)著他所說的名字,然后上下打量著他,露出一絲曖昧的笑意,才向他指出沅沅的居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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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他看見沅沅時,她正掄了根船槳,從她家茅草房中沖出來,惡狠狠地追打兩名賊眉鼠眼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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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追上了一個跑得慢的,“啪”地一聲,船槳結(jié)結(jié)實實地擊在那人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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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船槳往地上重重一頓,手腕上的金釧隨著這動作晃動,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霸俑艺疑祥T來說些不干不凈的話,老娘見一個打一雙!”她倒豎著眉頭,揚聲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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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打之人連聲呻[yn],一瘸一拐地繼續(xù)跑,一邊跑著,卻還不忘回頭罵她:“肚子里懷著不知道爹是誰的野種,還有臉裝三貞九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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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京訝然,著意看沅沅腹部,才發(fā)現(xiàn)那里確實微微隆起,她應(yīng)是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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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沅沅聞言也不予爭辯,探二指入口,響亮地吹了個口哨,立即有條黑犬從屋后奔出。沅沅一指前方那人,命道:“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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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犬應(yīng)聲追去,那人一聲慘叫,抱頭疾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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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沅沅得意地笑笑,提著船槳準備回屋,豈料這一轉(zhuǎn)身,整個人便全然愣住,僵立在原地,無法再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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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京立于她面前,微笑著喚她:“沅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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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有答應(yīng)。默默地看他片刻,一只手局促地撫上了凸顯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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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留意到,小心翼翼地問:“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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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猶豫了許久,終于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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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斂容肅立,好一陣沒再說話。她兩眉微蹙,一會兒低頭看他足尖,一會兒又不安地掠他一眼,可憐兮兮地,像是在問:“你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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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尊……”他終于又再開口,才說出此二字,立即又改了口:“你爹爹,在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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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出門打漁去了。”沅沅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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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可以告訴我他的名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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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阿六?!?br/>  ?
  ??“那你翁翁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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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有財?!?br/>  ?
  ??“你公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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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富貴……你問這么清楚干什么?”沅沅警覺地反問:“他們欠你錢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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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不是……這叫‘問名’,提親之初,理應(yīng)敘三代名諱?!瘪T京解釋,對她呈出溫柔笑意,“沅沅,我想娶你?!?br/>  ?
  ??她難以置信地瞪著他,須臾,忽然放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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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來沒有這般大的姑娘在他面前像孩子一樣地哭泣。他慌得手足無措,忙牽她回到屋里,好言勸慰許久,她才略略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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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她什么話也沒說,只是睜大那雙猶帶淚痕的眼睛熱烈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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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何這樣看我?”他微笑問她:“我臉上有元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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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彼J認真真地回答:“可是,你比元寶好看多了?!?br/>  ?
  ??5.新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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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夫人最后勉強允許沅沅進門,完全是看在她腹中孩子的分上。迎親之前,她一想起沅沅低賤的家世就搖頭嘆息,不時抹淚,而過門后的沅沅也每每有驚人之舉:一大清早就不見人影,臨近中午時回來,捧著一盆在河邊洗完的衣服;赤足在院中跑來跑去掃地晾衣服,渴了便奔到井邊吊起一桶水仰面就喝;為捉一只逃跑的雞可以爬到屋頂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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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夫人為此委婉地勸她,她卻渾然不曉有何不妥,例如勸她穿鞋,她爽朗地一擺手:“沒事,地不涼!”勸她別喝生水,她則說:“煮過的水沒那么甜,就別浪費柴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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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來馮夫人搬出小孩來耐心跟她解釋,說這樣做對孩子不好,她才一一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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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她還有許多壞習(xí)慣,諸如喝湯太大聲,偶爾說粗話之類,常讓馮氏母子看得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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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她有個最大的優(yōu)點:她真誠地愛著她的丈夫和婆母,并且不吝于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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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讓馮京和馮夫人覺得開心,她愿意為他們做任何事,雖然往往做過了頭:為馮京磨墨會讓墨汁飛濺到他臉上,為婆母捏肩捶背會疼得馮夫人暗暗朝兒子使眼色,示意他讓沅沅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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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沅沅是個好孩子,”后來馮夫人私下跟馮京說,嘆嘆氣,“雖然有一些壞毛病,但,你慢慢教她,讓她改過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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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京很高興母親終于肯接納沅沅,逐步去教沅沅改正以前的習(xí)慣,而她也確實在認真地學(xué),不過,總有一些內(nèi)容是屢教不改的,比如她對他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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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因為馮京一開始告訴她的就是他的大名,她后來對他便直呼其名,無論有人沒人,見了他都會立即歡歡喜喜地喚:“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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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應(yīng)該這樣稱呼我,”馮京也曾向她說明,“妻子不能直呼其夫之名。你稱我‘夫君’、‘郎君’,或我的字‘當世’都可以,就是別再叫我‘京’了?!?br/>  ?
  ??“當世?”她仿佛聽見了一個大笑話,立即哈哈地笑起來,那樂不可支的樣子看得馮京也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字有所懷疑,反復(fù)琢磨其中是否真有可笑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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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她的理由只是:“你這小名太難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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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jīng)馮京強烈要求,她終于答應(yīng)不再當眾稱他為“京”,但后來事實證明,在這一點上,她相當健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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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日馮京請兩位州學(xué)同舍到家中做客,之前囑咐沅沅好好做兩個菜,她猛點頭,樂呵呵地準備去了。而當天酒菜之豐盛也大出馮京意料,雞鴨魚肉都有,彼時他們家境不算好,馮京暗自詫異,不知沅沅怎么有足夠的錢買來這些,但因同舍在場,也不便去問她,邀二人入席,把酒敘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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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過三巡,沅沅忽然挺著大肚子從內(nèi)室沖了出來,捧著一盤螃蟹喜滋滋地擺在桌上,朗聲笑對馮京說:“京,這是我剛做好的,快請你的朋友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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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位同舍驚訝地看著她,一時也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沅沅見他們不立即動箸,便自己抓了兩只螃蟹,往二人碗里各放一只,笑道:“吃吧,別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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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很有撲倒捶地的沖動,馮京卻還是努力讓自己不動聲色,朝兩位目瞪口呆的同舍略笑笑,道:“拙荊廚藝粗淺,讓二位兄臺見笑了?!?br/>  ?
  ??同舍也忙賠笑,禮貌地稱贊:“嫂夫人手烹佳肴美味非常,我輩今日得以品嘗,真乃三生有幸?!?br/>  ?
  ??馮京只求沅沅快些退去,便對她說:“母親這幾日胃口不好,還請娘子入內(nèi)陪伴,相從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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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沅沅應(yīng)道:“阿姑晚飯吃得早,現(xiàn)在已回房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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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馮京思量著,又道:“娘子勞累一天了,也請早些回房安歇罷?!?br/>  ?
  ??“不累不累,”沅沅搖頭,連聲表示她對招待客人之事很有興致,“你朋友難得來做客,我哪能躲在房中偷懶呢……再說,我就怕閑著,整天坐著躺著,反而會腰酸背痛?!?br/>  ?
  ??馮京心下無語凝咽,亦不好對她公開表示不滿,只得由她去,自己舉杯祝酒,將話題引開,惟望同舍不要太注意他這位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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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沅沅的表現(xiàn)實在很難不令人注意到她。生怕客人吃不飽,她不停地穿梭于客廳和廚房之間,為他們加菜添飯。見客人碗中米飯快沒了,不待他們有表示便自己跑去添給他們。客人忙起身道謝,她很高興,也越發(fā)殷勤了,索性捧了一大缽米飯在懷中,見誰碗中略少一些,便隨手挖一大勺直直地蓋到他們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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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兩位同舍原是文弱書生,哪里吃得下這許多,到最后都像是跟沅沅打攻守戰(zhàn),在沅沅“虎視眈眈”下以手遮擋著飯碗,且不敢走神,惟恐一不小心,手略移開就會又被她蓋滿一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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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容易捱到飯局結(jié)束,二位同舍落荒而逃后,馮京才斟酌著詞句,竭力勸沅沅以后不要在家中有男客時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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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沅沅大為不解:“為什么?我爹的朋友來家中做客,我媽就是這樣招待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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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京估計跟她說那些男女大防和禮節(jié)儀制之類的大道理她也不會懂,便找了個簡單的理由:“我不喜歡你被別的男人看見?!?br/>  ?
  ??“哈哈,你真小氣!”她大笑起來,“怕什么呀,反正他們看到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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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京徹底放棄,抹著額頭上的汗坐下,暗暗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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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著一桌殘羹冷炙,他忽然想到起初的疑問,遂拿來問沅沅:“你今日怎能買到這么多肉食?是娘給了你許多錢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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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搖頭,笑道:“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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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京想想,還是沒答案:“猜不著?!?br/>  ?
  ??沅沅笑得更開心了,得意地朝他伸出兩手,在他眼前不住地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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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頓時留意到,她手腕上空空地,平日從不離身的金釧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