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菡玉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在馬車上，腦子昏昏沉沉，渾身不適。
　　
　　車上只有一個宮人侍女，見她醒來，忙過來攙扶：“少卿醒啦?！?br/>　　
　　菡玉捧著腦袋問：“這是哪里？相爺呢？”
　　
　　侍女道：“相爺騎了馬在前頭領(lǐng)路。早上出發(fā)時少卿還沒醒，相爺便吩咐讓少卿在車上歇息?！?br/>　　
　　菡玉想問侍女自己是怎么到馬車上來的，想想也是多此一問，徒惹尷尬。她揉了揉胳膊，兩只手臂都是軟綿綿的沒有力氣，腰腹腿股也酸軟難支，和上回患病三個月的癥狀十分相似。
　　
　　她暗自懊惱，看來這草木的身子就是不能與人糾葛，真不該貪圖一時之歡。這下行動不便，倒成了累贅了。
　　
　　菡玉掀開車簾往外看去。道路兩側(cè)都是蔥蘢樹木，林間彌漫著白茫茫的霧氣，兩三丈之外就看不清了，實不像六月里該有的天氣。
　　
　　她又問：“我們現(xiàn)在朝哪個方向走？”
　　
　　侍女回道：“朝南，聽說就快要過黃河了?！?br/>　　
　　菡玉心下略定。太陽穴上一根青筋突突地跳，像有一根針推進去又□□，連帶整個腦袋都跟著隱隱作痛，她忍不住捶了額頭兩下。
　　
　　侍女道：“少卿要是覺得不舒服就再睡一會兒吧，反正也是趕路?！?br/>　　
　　菡玉想了想道：“也好。過黃河時叫我一聲?！?br/>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侍女卻始終沒有叫她。直到顛簸搖晃的馬車突然一停，菡玉頭頂撞到車廂壁，這才醒了過來。向車外望去，附近的禁軍都已停步，車上的人也紛紛下了車。
　　
　　她問侍女：“怎么回事？”
　　
　　侍女道：“是到驛站了，陛下命入驛休息，大概要吃了午飯再走?！?br/>　　
　　菡玉抬頭一看，霧氣已經(jīng)散了一些，日頭懶洋洋地透過薄霧斜照下來，倒像秋冬時節(jié)?？刺旃馑葧r將過，是吃飯的時辰了。
　　
　　“這是什么地方？”
　　
　　侍女搖頭：“我也不知道。”
　　
　　菡玉跳下馬車。兩腿似灌了鉛的沉重，但勉強還可以行走。
　　
　　一眾車上女眷正往驛站中去。遠處驛門上的牌匾被樹叢擋住，她覺得這地方似曾相識，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路邊有一塊石碑，便走過去查看。
　　
　　一轉(zhuǎn)過去，那三個鮮紅的大字，就那樣突兀地闖進她視野里，避無可避。
　　
　　馬嵬驛。
　　
　　難怪會眼熟。十年過去了，驛站粗改了模樣，但輪廓猶在。
　　
　　太陽穴上那根針突然變得又粗又利，狠狠地推進去，推到了極致，再狠狠地□□。她一陣眩暈，向前傾去，額頭重重地磕在石碑上。
　　
　　然而并不是幻覺，一睜眼，眼前還是那三個新漆的紅字，像浸飽了鮮血，毫不留情地刺進她眼里，不留任何余地。
　　
　　“玉兒，你在這里做什么？怎么不進驛站里去？”身后傳來關(guān)切的聲音，楊昭疾步走近，扶起她來。
　　
　　菡玉手握成拳捶擊石碑：“為什么會到這里？不是向南去的嗎？怎么還會到這里來？”
　　
　　楊昭雙眉微蹙：“本來是往南走的，但是林子里起了霧，走錯了方向，還是走到這兒來了?！?br/>　　
　　“那就快點離開?。　?br/>　　
　　“陛下說要在這里歇腳，我也沒有辦法。”楊昭扶著她雙肩軟語勸哄，“在這里停留一個時辰就走，不會有事的，我自有打算。你身子不舒服，到驛站里頭去歇著吧?！?br/>　　
　　菡玉揪住他衣襟，慌不擇言：“相爺，我們走吧。就我們兩個，不要管別人了?！?br/>　　
　　他凝眉道：“不行，現(xiàn)在一走，就什么都沒了?！?br/>　　
　　“你不是還有我嗎？”
　　
　　楊昭緊鎖眉頭，看著她不說話。
　　
　　菡玉看他半晌，失聲笑了出來：“說來說去，到底還是自己的權(quán)勢利益最重要。”
　　
　　“玉兒，我……”他幾乎就要說出來，終究還是忍住，“馬嵬驛是我葬身之地，我偏不信這個邪。你現(xiàn)在怎么想我都好，等過了這兩天，我再解釋給你聽?！苯羞^侍女來，將她扶到驛站中去休息。
　　
　　菡玉落腳的是一個單獨的房間，整潔干凈，各種物品一應(yīng)俱全，旅途中算十分難得了。
　　
　　侍女悄悄告訴她：“這是相爺特地安排的，連公主們都沒有這樣好的地方呢！”伺候她躺下，不一會兒又拿了一包胡餅過來，說：“這是相爺剛弄來的。午飯還沒有著落，少卿要是餓了，就先吃個餅墊一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