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見被池芯發(fā)現(xiàn),也沒有要躲藏的意思，干脆地走了出來。
他眉眼間還留存著池芯印象中的怯弱，看著池芯的目光,卻多了一絲莫名的什么。
池芯沒有放松警惕，“你的同伴呢？沒和你一起回來？”
這人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他們手腳筋都斷了，還能指望他們回得來嗎？”
崖底吹上來的風(fēng)有些冷,他抬起不太靈便的左手,哈了哈熱氣,捂了一下凍到發(fā)麻的耳朵。
在熹微的光明中,池芯看到了那只手上橫亙的傷疤。
“看來當(dāng)初你還是給自己留了情?！背匦菊f,“否則這只手現(xiàn)在應(yīng)該廢掉了?！?br/>
這個男人,正是當(dāng)時和刀疤他們一起前往l市探路，在醫(yī)院被池芯一鍋端時唯一沒被挑筋的怯弱男。
“我說我運氣好，正好避開了我的筋脈,你信不信?！鼻尤跄袩o奈地說。
池芯不置可否,注視著他的目光冰冷而防備。
怯弱男猶豫了一下，抬起那只手展示在池芯面前,“當(dāng)初我的確沒想到它還能用,幸運在我胡亂一扎，卻沒傷到根本?！?br/>
池芯不想和他過多糾結(jié)一只手的問題,只是視線在上面瞥了一眼，清凌的眼睛望向他的,“我當(dāng)初放你一馬,是念在你心中還有殘存的良心,沒想到你辜負了我,還是回到這里助紂為虐?！?br/>
怯弱男的肩頭瑟縮了一下，“我……我沒辦法。”
他的聲音弱了下來，“憑我一個人活不下來的，我只能昧著良心回到這里……”
“不要給我解釋，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池芯抬手打斷他的話，“你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我了，是打算做什么？如果你想報復(fù)我，大可以去找你們首領(lǐng)告狀?！?br/>
察覺到池芯語氣里的不耐，怯弱男臉色白了白。
“我沒想告狀?！彼÷曊f，“只是沒想到會在這里看見你。”
“現(xiàn)在你看到了，我不但在這里，還殺了你們的人?！背匦久鏌o表情，“現(xiàn)在你打算怎么辦？”
面臨池芯兩次的咄咄詢問，怯弱男晃動了一下，似乎從心底還殘留著對池芯的懼怕。
“我，我就想問問?！彼塘丝诳谒?，“你是不是想救那些女孩？”
池芯的眼睛緩緩瞇了起來。
空間中的刀把已經(jīng)在出來的邊緣。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危險的來臨，怯弱男立刻向后退了一大步。
“你不必顧忌我！”他聲音稍微大了一點，“我對你產(chǎn)生不了任何威脅！”
池芯要抽出刀的動作停了停。
“你的存在就是個威脅?！彼f。
看出她有滅口的意思，怯弱男神情緊張起來，“聽我說，我如果不想被你發(fā)現(xiàn)，我就不會出來了，我是想幫你！”
這話倒是讓池芯產(chǎn)生幾分驚異。
“你能幫我什么？”
她等于是承認了之前怯弱男的詢問。
怯弱男松了一大口氣，他抬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因為上次任務(wù)，我是唯一一個活著回來的人，頭領(lǐng)現(xiàn)在對我高看了一眼，我有時能聽到一些他們的內(nèi)部消息。”
池芯眉目一凜。
怯弱男神經(jīng)質(zhì)地向后看了看。
“這里除了我們沒有別人。”池芯問，“你聽到了什么？”
怯弱男的重心在左右腳來回倒換，“這次的攻擊，讓基地死傷慘重，他們想要補償損失，打算提前把籠子里的那些女孩運到‘市場’賣掉，再招一些新人回來?！?br/>
池芯瞳孔一縮，“……什么時候？”
“具體時間還沒定?！鼻尤跄姓f，“所以你先別急著殺我，我對你還有用?！?br/>
池芯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臉上。
他盡力克服心中的膽怯，鼓起勇氣回視池芯，告訴她自己的可信。
“你是這個基地的人，就像你自己說的，離開了基地你活不下去?！背匦镜穆曇衾锫牪怀鏊挪恍?，“那你為什么要選擇幫我？你難道不知道我會做出什么？”
“我的確不知道你會做什么。”怯弱男說，“但我知道你很強，而且狠，如果是你的話……把這個基地徹底毀掉也不一定?！?br/>
池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那你還幫我么？”
“幫。”
話說到這份上，怯弱男仿佛突然生出了一股勇氣，他神色間有些悲哀，“其實我……在末世前是個化學(xué)老師，看著這些和我學(xué)生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受到糟蹋，我一直……挺難受的?！?br/>
這點池芯倒是沒想到，她訝異地挑了下眉。
“可能你覺得我的難受一文不值?！鼻尤跄锌嘈χf，“我自己也這么覺得，只是我一直習(xí)慣了被壓迫，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知道該如何反抗了?！?br/>
“我不是對這個基地的做法一點意見都沒有，”他看池芯不說話，緊張地繼續(xù)補充，“但我真的沒辦法改變他們，我只有一個人……”
“啪”地一聲。
池芯一拳重重地揍上了他的鼻子。
怯弱男差點整個人被揍翻過去，生理性的淚水立刻噴涌而出，一股溫?zé)岬男忍饛谋乔涣魅牒砉堋?br/>
他捂住鼻子，驚恐地看著池芯。
池芯慢慢地收回手，望著他的目光不但沒有改觀，反而如同看待垃圾一樣。
“這就是你的借口么？”池芯的聲音很冷，更摻雜了幾分不同尋常的憤怒，“什么時候貪生怕死也成為洗白自己的借口了？你害怕，那些女孩就不怕么？她們又做錯了什么？末世之前她們受到歧視，末世之后她們直接連人都不配做嗎？你看看自己，你說著害怕，但你在這個地獄一樣的地方，受到一點傷害了嗎？你憑什么享受著連自己都不覺得的優(yōu)待，高高在上地對她們抱有那些虛假的愧疚！”
池芯憤怒到了極點。
她鮮少有情緒波動這樣大的時候，連尾音都摻雜著細弱的顫抖。
“你不配?！?br/>
她說。
怯弱男怔怔地望著池芯，眼里有什么坍塌了。
“我不配?！?br/>
他喃喃地念著這三個字，呆滯的眼眶里突兀地涌出一股淚水。
“我不配?！?br/>
當(dāng)了幾十年教師的責(zé)任和道德突然匯聚成一股強大的力量，沖擊著他一直龜縮的外殼。
“我的確不配……我對不起自己的職業(yè)，也對不起曾經(jīng)叫我老師的那些女孩。”
一直以來安慰自己不去干涉的借口，在池芯狠狠的言辭下，被盡數(shù)擊潰了。
他顯得有些崩潰。
池芯冷眼看著，看他狀若瘋癲，喃喃自語，直到他怔然的目光望向了近在咫尺的懸崖。
“你叫什么？”她問。
“張子晉?！鼻尤跄秀躲兜卣f。
“張子晉，如果你還把自己當(dāng)個人的話，就去完成你的承諾吧?！背匦菊f，“她們還在等你，你要配得上當(dāng)年的那一聲聲老師。”
張子晉望著她，眼底亮起一點微弱的光芒。
“我還能配得上嗎？”他顫抖著問。
“那就看你怎么做了?！背匦疽话褜⑺麖牡叵绿崃似饋恚拔覇柲?，你說的那個‘市場’，在哪里，是個什么地方？”
電影里關(guān)于這段的劇情只是一帶而過，她印象中只有一團混亂的景象，重點被放在了原身的鏡頭上。
張子晉踉蹌著站穩(wěn)了腳步，池芯親手毀滅了他之前賴以生存的借口，卻又給他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他看向池芯，眉宇間的怯弱居然淡了幾分。
“那個‘市場’，他們之前沒有帶我去過?！睆堊訒x說，“但我從他們的交談中聽到過一些相關(guān)內(nèi)容?！?br/>
“那是位于大概北方位置的一個基地，是當(dāng)今末世著名的銷金窩，極樂鄉(xiāng)?！睆堊訒x頓了頓，“所有末世之前見不得光的交易，在那里全部都能找到，而且明目張膽?！?br/>
池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點和她的猜測差不多。
“去那里交易的都是誰？”她問。
“任何人?！睆堊訒x很快回答，“那里支持任何形式的交易，有錢給錢，有物給物，或者你什么都沒有，留下一顆腎，或者一只手，都能換到相應(yīng)的東西，只是和你想要的對不對等……就不一定了。”
“他們就沒有一套完善的管理設(shè)施么？”池芯皺起眉，“這么混亂的市場，真的沒有人破壞規(guī)則？”
“也許有吧，但我畢竟沒去過，不太清楚。”張子晉猶豫一下，壓低了聲音，“聽他們說，這個‘市場’背后的管理者十分神秘強大，但凡有鬧事的，無論身份背景如何，都無法活著走出‘市場’，即使出去了，也不會是完整的……”
“他們這么神通廣大么？”
張子晉：“最廣為流傳的一條就是，之前有個有權(quán)有勢的貴人去那里□□，不知道是數(shù)目不滿意，還是怎么，他當(dāng)場在那斃了賣家，還放話說不滿的話盡管來找他?！?br/>
他說著打了個哆嗦，“他明明當(dāng)晚就離開了‘市場’，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但他的手下第二天去叫他時發(fā)現(xiàn)，他坐在餐桌前，整顆頭都已經(jīng)沒有了?！?br/>
一陣陰冷的風(fēng)從懸崖下吹上來，池芯的長發(fā)貼上臉部，也帶起幾分冰涼。
電影中驚鴻一現(xiàn)的片段，在這個世界上被補全了設(shè)定。
“這個‘市場’這么神通廣大，是突然出現(xiàn)的么？”池芯問，“如果末世前就有這樣的組織，之前就沒人發(fā)現(xiàn)？”
“誰也不知道它到底存在了多久，似乎末世一爆發(fā)，它就出現(xiàn)了。最開始因為能購買各種槍/支/彈/藥而出名，你知道，我們郭嘉不好買這些，現(xiàn)在市面上流傳的很多槍，都是‘市場’里賣出來的?！?br/>
這點電影里沒有提到。
看來直接對付‘市場’的想法，還是要先放一放。
池芯冷淡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張子晉小心翼翼地瞄著她的臉色，“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
池芯思索了一下，抬眼看向他，“你能接觸到這里分配食物的地方么？”
這件事原本想交給季游來做，但哪怕是之前沒叛出基地的季游，和“廚房”也沒有張子晉相搭。
張子晉：“你是說廚房嗎？原來我是沒有資格的，現(xiàn)在他們不太在意我去哪，應(yīng)該有機會能溜進去?！?br/>
“那好?！背匦狙b作掏兜，在空間里扒拉了一下，取出一個藥瓶，“你把這里面的藥碾成粉末，放進他們的飲食里，盡量多放，不用節(jié)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