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臨安經(jīng)常有陣雨,半天天空烏云密布,半天天空艷陽高照。一道彩虹橫貫東邊轟隆西邊雨的天空,連躲雨的人都忍不住抬頭觀看,嘖嘖稱奇。從太學(xué)二樓的陽臺看出去,太學(xué)劉黻對這樣罕見的景象也微微點頭。
收回心思,他隨手打開弟子李勇的信。信里面先是問安,接著就介紹了李勇最近的局面。剩下一半的篇幅都是關(guān)于趙嘉仁最近的所作所為?;楸I匪,整頓治安。即便李勇描述的時候語氣比較沮喪,他還是承認趙嘉仁在這些方面挺能干。
至于趙嘉仁的陰謀,李勇表示并未發(fā)現(xiàn)。唯一的異常大概是趙嘉仁在住處后向陽的荒坡上花大力氣壘起梯田。上面栽種了毛豆與奇怪植物。親手栽種的人則是趙嘉仁的哥哥。
看完信,劉黻心里面就一陣難受。趙嘉仁的名字帶給劉黻的聯(lián)想屬于非常不高興的范圍。董槐在與丁大全的斗爭全然無法占據(jù)上風(fēng),即便是用盡了制度的手段,用盡了人脈,在福建路提點刑獄宋慈抵達前把木蘭陂北渠修起。吏部將此事的功勞大部分歸于丁大全派系之外的福建路官員,然而官家還是知道了此事。并且知道了細節(jié)。
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非常糟糕,官家已經(jīng)隱隱的開始懷疑起董槐的德操,這中間的復(fù)雜糾葛讓劉黻想起來就心痛。
為了化解內(nèi)心的翻騰,劉黻提筆給給自己的學(xué)生李勇寫了封信。信中告誡李勇,他身為縣令就要好好干縣令的事情。萬萬不要因為過度在意趙嘉仁而影響縣令的差事。
至于趙嘉仁,劉黻引用了北宋的例子。修木蘭陂南渠的蔡京,堅持新法,被稱為大奸臣的章惇,初入官場之時都展現(xiàn)出令人無比驚艷的才干。即便到了這些人當了相公倒臺之時,他們依舊是能力卓絕,才華過人。但是他們并非君子,而是小人。小人得志,就是社稷的災(zāi)難。
寫完之后,劉黻覺得心情得到了抒發(fā),就把剛寫的信給團了扔掉。再次下筆之時,劉黻率直的告誡自己的弟子李勇。要以自己的縣令職務(wù)為要務(wù),該自己努力干就努力干。需要和趙嘉仁通力合作之時,就要毫不遲疑的通力合作。
劉黻寫出這些建議的時候并不開心,可他還是違心的下了如此命令。李勇的才干遠不如趙嘉仁,劉黻對此心知肚明。歷史證明了,那些奸臣們憑借個人才干冉冉升起的時候,沒有人能擋得住。
哪怕是理學(xué)占據(jù)不小優(yōu)勢的現(xiàn)在,大宋的制度也不允許憑空羅織罪名。士大夫們完全沒有底線的互相攻擊,睜眼說瞎話,只求扳倒對方。那是新黨舊黨爭權(quán)奪利的時代。那次大內(nèi)斗摧毀了北宋的根基,導(dǎo)致金人南下,趙氏南遷。南宋對于那種慘烈的斗爭心有余悸,對任何有可能引發(fā)那種黨爭的行動都戒慎恐懼。
秦檜要殺岳飛,有高宗的指示,尚且需要說句‘莫須有’。沒有官家的硬挺,哪怕是相公想殺某人都想瘋了,制度依舊能保護那些被相公恨之入骨的人幸免于難。趙嘉仁的所作所為無論如何都和犯罪聯(lián)系不上,董槐與劉黻若是表示想除掉趙嘉仁,結(jié)果大概是他們兩個先被彈劾到丟官。
劉黻愛古文,行文平鋪直敘,簡潔明快。他對弟子的期待只有一個,就是順利的完成三年任期,在磨勘之時順利經(jīng)過評定,繼續(xù)下一個差事。在信中他也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弟子。
寫完之后,劉黻把信裝好??粗巴怅幵坪推G陽同在的天空下那一道彩虹,他突然心生豪氣。不管蔡京與章惇如何顯赫一時,最終還是被君子們打倒。即便朝中有丁大全,流官里有趙嘉仁。依舊有董槐和李勇這樣的忠臣。烏云壓不住太陽,雨過天晴之后就是彩虹。
就在劉黻把東邊轟隆西邊雨的天空下,把信通過大宋郵政系統(tǒng)發(fā)出去的時候,李勇和趙嘉仁互相攙扶著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天空下艱苦跋涉。
臺風(fēng)抵達福清縣的時候來的極為迅猛,整個福清縣立刻就被暴雨覆蓋。令李勇大吃一驚的是,他的縣衙房頂硬是被大風(fēng)掀飛一塊,大雨從破洞中傾盆而入。好好的縣衙頃刻就變了水簾洞天。
宋代的官員被稱為流官,因為他們?nèi)暌蝗?,每次卸任之后就要回到首都接受磨勘。距離首都近的地方還好,在廣西路的官員往來一次就要花上幾個月。在這樣的情況下,縣衙作為住兩年多就走人的地方,翻新從來不是優(yōu)先考慮的選項。
風(fēng)雨如此之大,李勇也實在是不敢派人上房頂。他只能看著風(fēng)雨肆虐,并且肉痛的考慮要花多少錢在維修上。雖然翻新從來不是優(yōu)先考慮范疇,但是真的該維修之時,也不能視若無睹。一室尚不能治,何以治天下。大宋的磨勘從來不走形式。
“李縣令,李縣令?!蓖饷娴娘L(fēng)雨中傳來了呼喊聲。因為運氣不佳而非常失望的李勇聽到有人在院里喊,也緩過神來。聽聲音,是個女人。這下李勇警覺起來了,刮大風(fēng)下大雨的怎么沖進來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