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人心】
眼看裴城就要忍不住動手,裴越卻忽地說出一番令人心生同情的話:“我的確該死,或許當(dāng)初母親就不該將我生下來。這些年來,我經(jīng)常會想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我承受不住,找個地方吊死自己的話,算不算國公府的丑聞?先祖有定國安邦之功,大梁子民無不心懷感激,我死就死了吧,小事一件,可要是讓人說定國公一世豪杰,子孫卻不肖之極,我怕下去見到先祖后會挨揍?!?br/>
裴城面色發(fā)紅,心中怒火沒來由一挫,沉聲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時候真的想要弄死你?你在府里這些年,我頂多讓小廝去教育你一頓,你別扯這些話,沒勁透了!”
裴越面色淡然地看著他,目光溫潤平靜,誠懇道:“論理,我該叫你一聲大哥,但我知道因為老爺太太的緣故,你恐怕也不喜歡我這樣叫,所以并非我不知禮?!?br/>
這話讓裴城愈發(fā)不舒服,反駁也不是,贊成更不對。
他雖然魯莽,卻也知孝道,哪里會談?wù)摳改傅牟皇牵?br/>
只不過,這老三雖然廢物了點,這番話倒也有些道理,他這些年確實過得很差,自己如果再欺負(fù)他,貌似傳出去不太好聽?
于是裴城便擺擺手:“你也說了,今日是府上的大日子,方才的事情就算了,我不追究了?!?br/>
讓他低頭是萬萬不可能的,這般大度已經(jīng)是非常罕見的事情。
裴越微微一笑,心里卻在想著,欺負(fù)一個半大小子確實沒有什么成就感啊。
在他的眼界和閱歷面前,裴城單純得就像一張白紙。
這件事輕輕放下,難道真是因為裴城心中的同情心作祟?
顯然不是,只不過是裴越精準(zhǔn)地抓住這位國公府嫡長子的弱點,那就是極其好面子。
裴城的身份如此尊貴,平常往來的都是權(quán)貴子弟,這群人在一起總少不了相互攀比,如果讓那些同伴知道,他堂堂一個大少爺,居然整日在家中欺負(fù)一個姨娘生的庶弟,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這和裴城打罵小廝又不同,主家管教奴仆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就算朝堂上那些臉黑心硬的御史都管不著??膳嵩讲皇切P,而是區(qū)區(qū)一個庶子,你成天就想著欺負(fù)他,還能有點出息嗎?
更何況裴城自己也知道,這個老三的境遇已經(jīng)很慘了。
罷了罷了,大不了和以前一樣,當(dāng)這個人不存在便是。
只不過他想無視,裴越卻繼續(xù)說道:“無論叫不叫這聲大哥,你我依舊是血脈相連的兄弟,所以我有個想法,不知你愿不愿意聽?”
裴城故意看向別處,揉了揉耳朵說道:“說來聽聽?!?br/>
裴越回憶著腦海中原主的記憶,微微一笑道:“我讀的書不多,但也知道,大梁立國之初,以功封賞九國公二十七國侯,并以定國公為首。想當(dāng)年,那是何等風(fēng)光,軍中除天家玄黃龍旗之外,就以裴家戰(zhàn)旗為尊。百余年來,我們裴家依舊是大梁軍中第一豪門,這其實是先祖的遺澤,有很多大將受過他老人家的提攜,所以依舊尊敬定國公府??梢院竽??以后怎么辦?”
裴城聽得一頭霧水,不解道:“什么以后?”
裴云終于放下書卷,滿是深意地看了裴越一眼,然后對裴城說道:“大哥,三弟的意思是,等那些曾經(jīng)受過先祖恩惠的軍中大佬們過世后,那份香火情也就漸漸淡了,縱然人家還會給面子,卻做不到現(xiàn)在這樣尊重,到時候我們裴家就做不了軍中第一姓。當(dāng)然,我要糾正三弟的說法,無論何時何地,裴家都做不了第一姓,那份榮耀永遠(yuǎn)屬于天家。”
對于這個堪稱異類的讀書人,裴越的態(tài)度要友善許多,點頭道:“二哥提點的是。”
裴城抬手摸著下巴,眉毛漸漸擰到一起,想了想說道:“老三,有話直說?!?br/>
裴越便問道:“你平時與其他武勛府邸的子弟們在一處,大家以你為中心嗎?”
這話便問到了裴城最得意的地方,朗聲笑道:“那當(dāng)然!我說往東,誰也不敢往西!”
裴越笑道:“這就對了,但還不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