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給你帶了水果來?!?br/>
解娜在喬逸看著她的時候,本來還沒有底氣的內(nèi)心,忽然莫名地安穩(wěn)了不少,再聽到那一聲“坐”,就慢慢走向空著的那把椅子,然后給喬逸看了看手里的禮品袋。
喬逸沒有接水果,只是伸手讓她坐下。
然后雙手努力著不去顫抖,卻有無力顫抖地,將椅子一點點挪移向解娜的方向。
雙眼,始終都沒有離開過她。
“你的身體是?”解娜坐下后,輕聲問道。
喬逸卻是如沒有聽到一樣,自顧自地看著解娜,身子用力地往前探著,聲音有些發(fā)顫地說:“我不知道,你一直在臺省?!?br/>
“我也不知道?!?br/>
解娜話說了一半,便低頭沒有再往下說,然后抬頭看到了喬逸脖子上的絲巾,很熟悉,是她當年在上海送給他的:“這圍巾是?”
“哦?!?br/>
喬逸低下頭,用手輕輕地摸著絲巾,臉上露出一抹甜蜜的笑容,但這笑容轉(zhuǎn)瞬就消失,抬頭看著解娜:“這些年,天氣一涼,我就一直戴在身上?!?br/>
有那么一瞬間,解娜有些克制不住情緒了,但還是努力地忍住,點了點頭,然后不去再說圍巾的事情:“你一直住在臺北?”
“一九四九年初就過來了?!?br/>
喬逸回想了一下,然后又問解娜:“我寫了好多信到昆明給你,都沒有消息。”
“四九年?我重慶的大哥大嫂,就決定把我?guī)С鰜?。我們從滇緬公路到泰國,?jīng)過河內(nèi)到了香港,在香港住了兩年就到了臺省,就住下來了?!苯饽纫贿呎f,一邊回想著往事,整個人也隨之陷入到了回憶當中。
四十年來的好多回憶,一點一點地,在她腦子里像是要蘇醒一般。
“什么時候看的報紙?”喬逸問。
解娜如夢方醒地:“?。俊?br/>
“什么時候看的報紙?”喬逸身子又往前探了探,聲音也加大了一些力度。
“今……”
解娜差點脫口而出是今天,但馬上又笑了一下說:“登的那天就看到了。”
好像,不想讓曾經(jīng)的戀人知道,自己還是當年的那個女孩,這么迫不及待地就過來了一樣。
喬逸的眼中,閃過一抹悲傷,有些誤以為,眼前的云之凡,可能已經(jīng)把自己給忘記了吧,于是沒有再直接問,轉(zhuǎn)移了情緒:“你,身體還好?”
“去年運了一個手術(shù),沒什么,年紀大了。”解娜點了點頭,說完突然笑了:“我前年都做了外婆了?!?br/>
喬逸只有點頭,仔細看著解娜:“我還記得,你留的兩條辮子?!?br/>
解娜笑著低頭摸了摸脖頸,然后抬頭:“結(jié)婚第二年就剪了。好久了?!?br/>
喬逸就這么看著她,感覺記憶里的那個云之凡,那個坐在秋千上,梳著兩條辮子的云之凡,正在一點一點地,從他的記憶里剝離而去。
就這么看著她,好像要看到那個曾經(jīng)的云之凡一樣。
“你住在臺北什么地方?”解娜突然問道。
喬逸的目視收了回來,“噢”了一聲:“一直住在景美?!?br/>
“我剛來的時候住在中和,后來就搬到天母?!苯饽刃χc頭,說自己的情況。
“我們最近搬到了民生社區(qū)?!?br/>
喬逸說完,突然就想到,這兩個地方,還有剛剛他們兩個說的那些地方,其實都不太遠,面帶悲傷,雙目泛著淚光:“想不到,想不到,好大的一個上海,我們可以在一起!想不到,一個小小的臺北,卻把我們難到了!”
說完,就那么看著解娜。
解娜沉默了,不知道應(yīng)該說些什么,眼底已然有了淚水,低頭看看手腕上的時間:“我該走了,我兒子還在下面。”
說完,也不再看喬逸,低頭頭拿起包起身往外走。
喬逸一直看著她,一直在隱忍克制,內(nèi)心告訴自己,她已經(jīng)不是記憶中的那個她了。
她結(jié)婚了,也當了外婆,已然早就忘記我了吧?
但內(nèi)心當中,還是有一個聲音,不甘心的聲音。
于是就在解娜將要出去的瞬間,突然開口叫住了她:“之凡!”
解娜站在那里,背對著他。
“你這些年,有沒有想過我?”喬逸不敢再去看她,生怕看到了她不說話,微笑搖頭,眼淚,也終于從眼眶里滾落。
和他一樣,亭子里的觀眾,大多已經(jīng)默默地淚流滿面,然后默默地用手擦著眼淚。
解娜就一直背對著他,努力地克制住想要奪眶而出的眼淚,一直到情緒穩(wěn)定一些,才慢慢回頭,卻也沒有看喬逸:“我寫了好多信到上海,好多信。后來,我大哥說,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要老了?!?br/>
說完,解娜轉(zhuǎn)過身,雙眼泛紅,聲音有些微微發(fā)抖:“我先生人很好,他真的很好?!?br/>
她在告訴他,也在告訴自己,這些年,她過的很好,請不要再掛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