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將燕綏寧嚇得不輕,《詩》差點(diǎn)掉在地上,她動作迅捷地扶住了,見桓景并未轉(zhuǎn)頭看過來,當(dāng)即裝模作樣地把書翻開,放在腿上,兩手小臂抵著扶手,臉帶茫然地抬起腦袋:“陛下?”
桓景側(cè)目望去,視線掠過燕綏寧精致的面龐,落在下方的書上,頓住片晌,沉吟著道:“你……”
“是的,陛下,”燕綏寧十分自信,“你沒有看錯,我在看書。詩三百篇,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br/> 桓景陷入了沉默。
“陛下,你不用這么驚訝,從前你對我的認(rèn)識真是太片面了,我其實(shí)……”燕綏寧說著,配合地露出羞赧的小表情,低下了頭。
頭這么一低,燕綏寧看見腿上的《詩》,一下呆住了。
這書,它放倒了。
燕綏寧的耳根泛過一陣燙意。
明顯感覺到桓景的目光還停在她的身上,可他偏偏不說話,整件事情就顯得更加尷尬。
燕綏寧的耳朵慢慢地?zé)似饋?,秉持著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的理念,倔強(qiáng)地把書換了個角度:“我……我其實(shí)是正著看書看了太多次,挑戰(zhàn)自我,試試倒著看……”
又是片刻的緘默過后,桓景不緊不慢道:“下次你再試試閉上眼睛。”
燕綏寧的一整張臉因此紅了個徹底。
正當(dāng)燕綏寧尬到整個人原地冒煙的時(shí)候,桓景又道:“燒雞放涼了。”
燕綏寧清了一下喉嚨,扭頭看向書櫥,溫吞道:“那……陛下你要吃的話,我去替你熱一下……”
“不必了?!被妇暗?。
“是不是不喜歡吃燒雞???”燕綏寧又問。
她沒敢看桓景,桓景卻是在看著她的。
他是頭一次見到燕綏寧臉紅的樣子。過去的一個月里,她或是面無表情,或是瘋瘋癲癲,很難叫人注意到她的美貌。事實(shí)上,以燕綏寧的姿容,說一聲傾城傾國也不為過。
她的眉眼承襲了她娘親宋氏的均衡端莊,小巧的鼻子、偏薄的嘴唇卻像極她爹燕梁的凜若冰霜,兩種感覺在她的身上發(fā)生了融合,沒有表情的時(shí)候顯得雍雅冷漠,不似凡間的人物,可現(xiàn)在她的面頰一片通紅,難得地透出一種生動?jì)汕巍?br/> 桓景輕蹙起眉,沒有說話。
燕綏寧還是看著別處,收好《詩》放在書桌上,起身道:“這只燒雞費(fèi)了好些功夫才做出來的……”
桓景正要說讓她放著,他自會處置,可燕綏寧已經(jīng)把食盒打開,將整只燒雞取出,一邊道:“沒有很涼,溫溫?zé)岬摹速M(fèi)食物真的不好,陛下你要是不吃,那我可就吃了?!?br/> 說著,她坐回玫瑰椅上,聞著燒雞的香味,她最后問了桓景一遍:“陛下,你確定你不吃嗎?”
聽見桓景確實(shí)說的“不吃”,她松下一口氣,拆開曬干的荷葉,第一口啃在雞胸上,連帶著扯下一長條白肉來。
外部被火炙烤得酥脆,內(nèi)里的雞肉卻還是極嫩,燕綏寧一邊咀嚼一邊把整條雞肉都往嘴里塞,滿滿一口,吃得極致盡興。
而即使如此,燕綏寧的吃相也不顯得粗魯,她沒有吧唧聲,吃這么一大口,口脂都沒有花。
桓景:“……”
是皇后在做夢還是他?
長安殿沒給她做晚膳?
燕綏寧用了大概十分鐘把整只燒雞拆吞入腹。她把每一塊骨頭都啃得干干凈凈,嘴唇上染著亮色的油光。
桓景也在這一盞茶時(shí)間里看著她吃,見她意猶未盡地看著手里的干荷葉,輕輕笑笑,給她遞了一張帕子:“你不如把食盒也一并吃了。”
燕綏寧大方接過,也不理會他說的。她咽下最后一口雞肉,擦著嘴角站起身來:“陛下不愛吃燒雞,我記住了,明天換一樣過來。”
桓景一挑眉:“明日?”
“對啊,”燕綏寧把雞骨頭用荷葉包住,放回食盒里收拾好,忽地想到什么,歪過了腦袋,“或者晚點(diǎn)我再送一頓夜宵過來?”
桓景哼笑著別開了視線:“你還是明日吧?!?br/> 燕綏寧吃了一只燒雞,心情很好,皇帝并不嚴(yán)肅,沒有小說電視劇里那么恐怖,什么一言不合就掐脖、二言不合就床咚、三言不合就打入冷宮,都沒有,桓景還挺好說話的,雖然沒同意她出宮,但她明天還可以再過來刷好感度。
她提著食盒往外走,跨出殿門,青梅迎了上來,接走她手中的食盒,明顯感覺重量減輕,愣了一下,壓低了嗓音:“娘娘,吃了?”
燕綏寧點(diǎn)點(diǎn)頭:“吃了?!?br/> 不過是她吃的。
旁邊的嚴(yán)笑槐聽見了這番對話,聽不見燕綏寧的心聲,頗感訝異。
正逢此時(shí),有個秀麗清雅的女子走到了近前,身后宮女的手中提著一只食盒。
女子體態(tài)輕盈,穿著撒花錦緞褙子,柳眉斂翠,眼型圓潤,與燕綏寧頗有幾分相像。不過不同于燕綏寧的華貴與冷意,她像雨前茶,像岸上芷,嫻靜而又溫婉。
見到燕綏寧,她的面上浮現(xiàn)出幾許遲疑之色,但也只是短短須臾。她很快走上前來,福身行了周正的禮數(shù):“皇后娘娘金安。”
燕綏寧不認(rèn)得她,但這畢竟是個美人,她吃了整只燒雞的快樂也尚未消散,便沒有擺出高冷的模樣,反而眉眼略彎,揚(yáng)起唇角,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