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神的女兒想起了屬于自己的十名少年奴仆，并非一時心血來潮，自從宣誓之后，少年們每天早晨都要跟著一名丫環(huán)去八少主院中向女主人請安。
　　幾天下來，顧慎為發(fā)現(xiàn)從小姐這里打開缺口并不容易。
　　學(xué)著遙奴的樣子，并沒有討得小姐的歡心。
　　當(dāng)他是顧家小少爺?shù)臅r候，從上到下每個人都喜歡他，他從來不覺得這有多難，可他現(xiàn)在是一名最低賤的奴仆，身上沾著令人不快的死人味，外人避之唯恐不已，誰還會喜歡他？
　　就連請安的時候，幾名少年也要跪在院子最邊緣，身不能動，頭不能抬，一直到小姐從外面回來、完全進(jìn)入后院之后，他們才能站起，順原路回積薪院，領(lǐng)教韓機奴的冷臉。
　　小姐畢竟姓羅，不是上官家的小姐，她得盡一名媳婦的義務(wù)，每天早晨和諸位妯娌一起婆婆請安，這也是她心情最不好的時候，她選擇的宣泄方式就是折磨自己的陪嫁奴仆，這點倒是和她的夫婿上官怒有幾分相似。
　　遙奴曾經(jīng)半是提醒半是嚇唬地說：“看你們誰先惹著小姐，可別讓我求情，雖然是兄弟，我也得先自保?！?br/>　　遙奴經(jīng)常嚇唬人，大多是騙人，這一次卻不幸讓他言中，首先倒霉的是一個叫逍奴的少年。
　　逍奴很健壯，個頭最高，年紀(jì)也最大，長著一張和善的圓臉，總是掛著微笑，常常顯得比最小的謝奴還要幼稚，被遙奴嚇哭的次數(shù)也最多，就是他，在第二次請安的時候做出了極為大膽極為不可思議的舉動。
　　他抬頭看了一眼。
　　小姐當(dāng)時正走進(jìn)院子，腳步匆忙，語氣間顯得比平時更憤怒，“為什么要讓小如改名？他上官家把天下的字都占了嗎？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除了雪娘，小姐還有四名貼身丫環(huán)，按“稱心如意”的意思分別叫做小稱、小心、小如、小意，少年們私下里都認(rèn)為這些名字一個也不好聽，可這并不影響小姐對她們的喜愛。
　　或許，小姐既不在意四個丫環(huán)，也不在意她們的名字，她就是不愿意被人強迫著改換手下人的名字，但她拗不過，因為提出這個要求的是她的婆婆，上官家的主母。
　　這些都是遙奴事后講述的，當(dāng)時，大家可沒想這么多，他們都被另一個聲音嚇著了。
　　“你抬頭了？你為什么要抬頭？”
　　驚叫聲響徹整個院子，還沒得到新名字的丫環(huán)小如，惱火地瞪著跪在院邊的少年，隨之而來的是一道身影，逍奴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被雪娘一腳踩倒，面孔重重砸在院中的青石上，再也不敢動了。
　　少年們一直跪著，頭頂觸地，這時更是連眼珠都不敢轉(zhuǎn)一下。
　　小姐持續(xù)抱怨的聲音驟止，接著腳步匆匆地進(jìn)入大廳，屏風(fēng)擺好以后，她才問道：
　　“這個男人看到我了？”
　　因為這一抬頭，逍奴從一名傻呼呼的少年變成了“男人”。
　　“沒有，應(yīng)該沒有?！?br/>　　雪娘下腳雖狠，卻還是替逍奴開脫了一句，一邊的遙奴似乎想說話，被她一眼瞪了回去。
　　“我什么也沒看到?！迸吭诘厣系腻信磺宓卣f，卻無異于承認(rèn)自己抬頭了。
　　“把他殺了?！逼溜L(fēng)后面的小姐命令道。
　　“小姐……恐怕不大合適。”雪娘有些為難。
　　這里是金鵬堡，不是鐵山匪幫，小姐不再擁有至高無上的生殺大權(quán)，她雖然對此很是憤恨，卻也不能率性而為。
　　“挖掉眼睛，割下舌頭?！?br/>　　這一懲罰和那名不幸的童女遭受的一樣，瞎眼無舌的童女現(xiàn)在還留在小姐身邊，少年們每次來請安時都能見著她。
　　“我沒看見，我沒看見。”
　　逍奴越發(fā)驚恐，扁扁地躺在地上，身體像篩子一樣發(fā)抖。
　　小姐的四名貼身丫環(huán)一起走過來，挖眼割舌這種活是她們的職責(zé)，丫環(huán)小如尤其踴躍，她現(xiàn)在的心情和小姐一樣惱怒，需要一個發(fā)泄渠道。
　　大頭神的女兒在金鵬堡不再能為所欲為，但是有些事情還是不變的，誰也不能限制她懲處陪嫁來的奴仆。
　　沒人替逍奴求情。
　　顧慎為不想承認(rèn)，可他心里真的非常害怕，甚至希望自己能暫時失聰，這樣就不用聽到逍奴的慘叫聲。
　　丫環(huán)們動作很快，也很專業(yè)，甚至還用藥給逍奴止了血。
　　少年們抬著逍奴回積薪院，路上一句話也不說，雖然結(jié)拜時虛情假意，這時大家卻都覺得對半死不活的伙伴有所虧欠。
　　韓機奴看到臉上滿是鮮血的逍奴大吃一驚，向后跳了一步，紅木棍一揮，好像在驅(qū)趕看不見的邪祟，“怎么回事？”
　　遙奴簡單解釋了一下事情經(jīng)過，韓機奴顯然嚇懷了，臉色陰晴不定，“這個傻小子，干嘛抬頭?。　?br/>　　失去眼睛和舌頭的逍奴唯有聽力還在，突然從眾人手中掙脫出來，口中嗬嗬叫著，沖向他認(rèn)為是韓機奴的地方。
　　事發(fā)突然，誰也來不及阻擋，逍奴幾乎就從目標(biāo)身邊跑過去了，韓機奴先是呆在原地，接著卻惱火起來，掄起紅木棍劈頭蓋臉的向逍奴身上打去。
　　“沒心沒肺的傻子，瘋了啊你，偷窺八少奶奶，想找死嗎？”
　　韓機奴的怒氣來得似乎沒緣由。
　　聯(lián)系逍奴剛才的表情，顧慎為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真相：是韓機奴指使逍奴抬頭偷瞧小姐模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