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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曲花間集 1.永夜

十六年后。
  “一、二、三、四、五、六...”“七”字還未念出口,他便被一陣巨大而緊密的窒息感壓迫地?zé)o法呼吸,瞬間從夢中驚醒。
  一睜眼,漆黑的夜空,繁星漫天。遠(yuǎn)處是連綿起伏、層巒疊嶂的群山,烏壓壓濃墨重彩的一片,無論再怎么仔細(xì)分辨,也依舊看不清顏色,更遑論蒼翠欲滴幾字。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在自己胸襟的衣服底下一陣摸索,硬硬的還在,他將它放在掌心,細(xì)細(xì)地端詳了一會。
  這是一片透明的、琉璃制成的蓮心花瓣,月光下,它像是渡上了一層月牙白,顯得分外晶瑩剔透、玲瓏可愛。
  他放在唇邊親了一口,這是爹爹娘親留給他唯一的物件,他視若珍寶的東西。
  哎,每次都這樣,他不明白為什么總是夢到數(shù)那一堆莫名其妙的數(shù)字,也不明白為何總數(shù)不到七,便會驚醒。
  他躺在一棵頹敗得近乎枯萎的老藤樹上,枕著頭抬眼望天,一只腳吊著垂在半空,有節(jié)奏地在樹上一下一下地晃悠。
  自出生那日起,徐子卿就沒有見過白晝什么樣,太陽為何物,溫暖是什么,顏色怎么樣。
  晝夜交替,四季更迭,對他而言,是種人生理想,是近乎奢望的存在。
  他沒有家人,沒有親朋,孤零零一個人,悲戚戚存活于世。
  仿佛他是突然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吃著百家飯長大,至于父母骨肉至親,他一概不知。他只知道,他自小被村子里的孩子們追著喊著打,扔石子砸他,拿樹枝戳他,說他是“災(zāi)星”,見到他走來,唯恐避之不及。
  至于為什么是災(zāi)星,究其原因,僅僅是因為他出生那日,正是這個世界步入永夜那天。
  據(jù)老人們說,那一天,滾滾的驚雷持續(xù)打了三四個時辰,天空像被撕裂了一般,那似來自幽冥地獄界的黑霧,裹攜著狂風(fēng),滾滾而來,越聚越多,遮天蔽日,生生吞噬了太陽的最后一絲光亮,將白晝變成了極夜。
  然后,一道震耳欲聾的雷,擊中了村口那棵快成了精的千年老樹。村民們嚇的屁滾尿流、四散逃去。
  遠(yuǎn)遠(yuǎn)地,一陣娃娃的哭聲在那千年老樹下響起,有幾個膽子略大的村民不忍,跑出去一看,老樹七八人粗的樹干已被一劈為二,那白白胖胖的娃娃赤身裸體躺在老樹的殘枝旁,卻安然無恙,見到來人,即刻止了哭聲咧嘴開笑。村民們細(xì)細(xì)一看,不免驚呼:怪哉!妖怪!
  明明是新出生的娃娃,他卻長了一頭純白的長發(fā),是那種奶白、甚至帶些金光的白;嘴里含著一片琉璃蓮心花瓣,其他倒也正常如人的模樣。
  有幾個迷信的村民,當(dāng)下腿一軟,“撲通”一聲屈膝跪在地上,開始向娃娃磕起響頭,嘴里絮絮叨叨念道:“天神下凡!天神下凡了!”
  另有幾個不信邪的卻惡狠狠說道:“什么狗屁天神下凡!你看看這天!都變成什么樣了?!我看這分明就是妖怪!是災(zāi)星!早不生,晚不生,偏偏挑這個時候?他爹娘呢?去哪了?都死絕了嗎?!”
  這些都是他出生那個村子的人們口口相傳的,十六年來,已經(jīng)被封為金科玉律,是鐵骨錚錚的事實,容不得任何質(zhì)疑。記得某年,某月,某日,某個淳樸的少年說出一句驚天地泣鬼神的話:“我覺得他太可憐了!”也僅僅是說了一下,便被他的父母威脅著打回去了,從此再不敢言。
  想到這里,他苦澀一笑,也許,真的如人們所言,自己是個帶來世界末日的災(zāi)星,否則,上天怎會獨獨賜予他一身斬妖除魔的本事,豈不是擺明了這輩子是要用命來還債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