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一抱著殺生丸的絨尾起飛。
迎著罡風,沐著陽光,從萬丈高空俯瞰人間山河,是他身為人類時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天地浩大,萬物渺小。人類的悲歡離合,惡鬼的怨憎惡懼,包括失去的一切和得到的所有,仿佛化作滾滾紅塵,沒入時間洪流之中。
心頭的結,微微松開……
他或許該放下前世的遺憾了。
無論是沒能殺死無慘,還是巖勝變成惡鬼,都已成過往云煙。人與鬼的糾葛,之于時間只是滄海一粟。即使他不在了,后世也會有更多的劍士去完成他未竟的天命。
窮其道者,歸處亦同。
緣一將臉埋入絨尾,釋然地笑了。
殺生丸回頭瞥了一眼,見幼崽在絨尾中“玩”得不亦樂乎,不禁冷聲道:“半妖,你把我的絨尾當什么了?”
“再把臟東西蹭在上面,我就把你扔下去?!?br/>
他的兄長是如此冰冷,只剩手里的絨尾還有點溫度。
緣一:……
兄長,我一點也不臟。
……
即使山高路遠,也沒有殺生丸牌專機直達不了的地方。太陽還沒下山,狗兄弟就抵達了武藏境內的江戶。
江戶類似黑川,都在三關之中,也近蠻荒之地。
因流浪劍士、武者、術士較多,此地民風剽悍,包容性很強,連同作風極為特立獨行——這兒既有人類的城池,也有妖怪的市町,更有術士交易的場所。
但殺生丸沒帶緣一去這三處的任何一處,而是挑了荒山野嶺外的一座“火山”。
確切地說,火山不是火山,而是百年前隕落的一只烈鳥。它在與大妖的戰(zhàn)斗中落敗,被吃到只剩羽毛和殘骸。
之后,殘骸被大妖隨意地扔在山中。日復一日地浸泡著雨水與怨念,終是凝成了一汪充滿怨氣的溫泉。
相傳,溫泉名為烈酒,凝聚了烈鳥身死的怨恨。
泡入溫泉猶如泡入酒缸,會讓人或妖怪生出美好的幻覺。
耽于幻覺,會讓人慢慢溺斃在烈酒之泉內,成為怨恨的養(yǎng)分。唯有真正的大妖才能以享受的姿態(tài)沐浴,讓溫泉成為自己的養(yǎng)分。
百年來,能泡溫泉的大妖不算多,而殺生丸正是其中之一。
這地點本不適合半妖前往,但半妖會不會被溫泉迷惑,殺生丸很想知道。
于是,緣一與殺生丸站在了溫泉邊。
溫泉池大如庭院,內置大小不一的巨石。這分明是大自然的隨意堆砌,偏帶出了幾分大巧不工的雅致。
此地環(huán)境清幽、熱氣蒸騰,沒有妖怪出沒,也沒有山上的猴子搶著泡澡。
真好啊……緣一感慨。
他曾與鬼殺隊的友人們一同泡溫泉,結果泡著泡著就變成了人與猴群搶奪溫泉。
猴群朝他們扔石頭,他們朝猴群扔澡盆。
一番糾纏過后,他們架不住猴子勢眾,也比不過猴子無賴。當搶不贏鬼殺隊的猴子們一起翹起屁股往溫泉里排泄的時候,他們輸了個徹底。
到最后,兄長巖勝氣瘋了,他抄起日輪刀就差去掀了猴子的老窩:“誰也別攔我!我要殺了它們,放開我!月之呼吸·一之型……”
“巖勝!不至于不至于!”
“繼國大哥,算了!咱們算了!”
那是兄長巖勝為數不多的失態(tài)時刻,現在想起來還真是懷念啊。
緣一脫掉小袖袴,露出小孩子特有的藕臂和滾圓的肚皮。許是想早點擺脫刺鼻的氣味,他飛快地扒干凈自己,跳進了溫泉里。
他嗅到了一股酒味,但這并不影響什么。
緣一像顆湯圓似的滾在水里,幼小雪白,很是可愛。
沒多久,他沒入水下開始搓洗頭發(fā)。
奈何忘了自己的犬耳長在腦袋上,甫一入水,溫泉就灌進了耳朵里。緣一不得不趕緊出水,跟幼犬似的趴上巖石飛快抖毛甩耳。
可惜做人太久,做狗的業(yè)務不夠嫻熟,水還是進了耳朵。
緣一:……
“愚蠢的半妖?!鄙砗髠鱽硇珠L的聲音。
緣一尚未回頭,就見天地倒轉。兄長抓住了他的腳,把他倒提著拎起來還抖了抖。
興許覺得好玩,殺生丸拎著半妖又抖了抖。
緣一:……
“兄長,可以放我下來了嗎?”
殺生丸抖著半妖,聲音毫無起伏:“是嗎?”
緣一實誠道:“兄長,我有點想吐?!?br/>
殺生丸:……
嫌棄至極地把半妖擱在石頭上,殺生丸找了塊離半妖較遠的地坐下,撩起水往身上潑。
銀發(fā)蜿蜒,順著他的肩胛滑落。殺生丸雖頂著十五六歲的少年臉,可他的身上體脂極低,幾乎全是線條流暢的肌肉。
腕間、腰部、腳踝,妖紋奪目。
月牙、輝光、氣勢,彰顯不凡。
他僅是坐在那里就像是坐在王座之上,連洗澡也充滿了睥睨的威儀。
緣一覺得殺生丸是一位天生的王者。
“半妖,你在看什么?”殺生丸淡淡問道。
他以為溫泉對半妖不起作用,如今看來不是,只是半妖“溺”得晚一些。
但殺生丸沒想到的是,蠢半妖壓根沒被溫泉影響,而是關注點與眾不同。
“兄長,你身上的都是妖紋嗎?”緣一問道,“有好多?!?br/>
手腕各有兩道,腳踝也是。后背至腰腹共有四道,臉上也是四道,甚至額頭上還頂著一個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