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姚動生、姚清遠他們隔了七節(jié)車廂的十四號車廂,姚清純、姚四嬸、李老蔫等人,也在聊家常里短的事。
這時候,一個很漂亮的女列車員從車廂一頭向中部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盯著一個民工模樣的中年人,大聲喊道:“乘客們注意啦,請拿出你們的車票,我們開始查票!”
一聽這話,那位中年人立刻顯示出驚慌,正緩慢地向車廂另一頭后退。這位中年人約三十七、八歲,正值壯年,但是他烏黑的頭發(fā)當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幾根的銀絲。額上已淺淺地印著一道一道的皺紋了,雙手皮膚粗糙,穿著普通灰色衣服,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土里土氣。
沒想到中年人后退到車廂連接處,還是被另一節(jié)車廂過來的列車員逮了個正著。看樣子退無可退,進無可進,他只好硬著頭在衣褲蔸里一陣翻找,車票好像是找到了,但他卻捏在手里不肯遞給列車員驗看。
其實,眼尖的列車員早已瞧清楚了,朝他怪怪地笑了笑,說:“這是兒童票?!?br/> 中年人憋紅了臉,囁嚅著說:“兒童票不是跟殘疾人票價一樣嗎?”
列車員打量了中年人一番,滿懷狐疑地問道:“你是殘疾人?”
“我是殘疾人!。。?!?br/> “那請把殘疾證給我看看。”
中年人緊張起來,說:“我沒有殘疾證,買票的時候,售票員就向我要殘疾證,我是沒辦法才買的兒童票?!?br/> 列車員冷笑了一下:“沒有殘疾證,怎么能證明你是殘疾人?。俊?br/> 中年人沒有做聲,只是輕輕地將鞋子脫下,又將褲腿挽了起來———他只有半個腳掌。
列車員斜眼看了看,說:“我要看的是證件,是殘聯(lián)蓋鋼印的那種,不用驗看實物?!?br/> 中年人一副苦瓜臉,解釋說:“我找過殘聯(lián),人家不給辦理殘疾證,說是要找專業(yè)機構(gòu)鑒定,還得有相關(guān)部門認定的鑒定報告??晌?guī)啄昵霸诮ㄖさ亟o私人包工頭干活出了事故,落下了殘疾,在我出事的當天,包工頭就卷錢跑了,我也沒錢醫(yī)治,自個兒回家找土郎中給治的,也沒錢請醫(yī)院做鑒定。。?!?br/> “你說的那些,我們列車上管不了,只能照章辦事!你還是趕快找錢補足票款吧?!?br/> “我沒錢了!到現(xiàn)在我連中午飯都沒吃呢。”那人無可奈何地說道。
車廂里的人們一聽炸了鍋,議論紛紛:“既然受傷殘疾了,為嗎還出去打工?”
“想必有不得以的苦衷吧?咱華夏國不是還有幾億人在溫飽的貧困在線掙扎么?他和他的家庭沒準兒就是其中的一戶呢?”
聽眾人這么一議論,姚清純、姚四嬸甚至還有李老蔫、吳登峰等人,紛紛拿出方便面、火腿腸遞給這位殘疾的中年人。
姚清純問他:“這位大哥叫什么名字呀?是蜀漢省老鄉(xiāng)么?怎么落魄到這般田地?”
“我叫牛天菱,是蜀漢省蓉城市龍泉驛三岔湖村人?!?br/> “哦,真是老鄉(xiāng),你打算外出謀個什么職業(yè)?”
“我也沒想好,我今兒這是臨時決定外出打工的,之前在站前廣場賣糖葫蘆?!?br/> “那為什么不接著賣糖葫蘆呢?干嗎要外出打工?”
“嗨,冰糖葫蘆是北方的玩意兒,在南方一天也賣不了幾串,還得躲治安、城管人員追攆,今兒我老婆的擦鞋工具就被他們給收繳了,我們覺得走投無路了,所以便混上火車外出打工來了,你們大伙兒莫要笑我這個可憐人呵。”
李老蔫也頓生同情憐憫之心:“哪里,哪哩,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應(yīng)該扶一把,豈有取笑之禮,你要是沒有更好的去處,跟我們一塊兒去薊都吧,到了那兒以后,不如先去我們工地暫時找個落腳安身之處吧,待你們找到了好的地方,再搬出去不遲!”
“好的,就聽你的,就去你們工地打工,謝謝老哥哥,你真是好人啦!”
這時,姚云軒到十四節(jié)車廂來給姚四嬸他們送零食,正趕上聞訊趕來的列車長把牛天菱叫走。姚清純就給堂叔姚云軒講了那個牛天菱的情況,姚云軒一聽,頓生憐憫之心,他那個好打抱不平的脾氣竄就上來了,便尾隨牛天菱跟到了列車長處一看究竟。
牛天菱再一次向列車長說明自己是一個殘疾人,只因出門走的急,沒來得及籌夠路費,只給他老婆買了一張全票之后,剩下的錢就只夠一張殘疾人或兒童票了,所以萬般無耐的情況下才出此下策,違心地買了張兒童票。。。云云。
列車長聽著直皺眉頭,一臉嚴肅地問了剛才那個列車員同樣的問題:“你的殘疾證呢?”
牛天菱說他沒有殘疾證,接著他依然撈起褲腿,想讓列車長驗看他的半個腳掌。
列車長感到難以接受,甚至有些厭煩,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極不高興地說:“我們只認證,不認人!有殘疾證就是殘疾人,有殘疾證才能享受殘疾人票的待遇,這是鐵路局的規(guī)定,我們只能照章辦事,請你趕快補票吧!不然,我就給你送鐵路公安分局!”
牛天菱一下就蔫了,他翻遍了全身的口袋和行李,搜來搜去也只搜出幾塊錢零票,而且上面斑斑點點地布滿有糖稀之物,臟稀稀的,那點錢根本不夠補票的。于是,他帶著哭腔對列車長說:“我的腳掌被機器軋掉一半,就算是去打工也干不了什么重活,也掙不了什么大錢,你就可憐可憐我,高抬貴手,放過我吧!”
列車長堅決地說:“那不行!這趟列車不是我個人的,它姓公,我沒法抬手放你!”
旁邊一個女列車員趁機對列車長說:“要不,讓他去車頭鏟煤吧,以勞動抵車票錢?!?br/> 列車長想都沒想,堅決地回絕:“他去鏟煤,那司爐工干啥去?你發(fā)工資呀?不行!”
女列車員討了個沒趣,退到牛天菱身后去了,默不作聲。
一時間,仿佛空氣都凝住了。旁邊車廂坐位上的旅客一個個凝神屏氣地望著列車長,等候他的下一次決定。
這時,站在女列車員身后的姚云軒實在有些看不過意了,馬上對牛天菱呵道:“不要像個難民一般告訴全世界你的痛苦。這世界多的不是醫(yī)生,而是往傷口撒鹽的冷血動物!”
“罵誰呢?”列車長怒氣沖沖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