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琴鍵舞動著,如夜鶯鳴啼,浪漫激烈的鋼琴聲從輕緩走向高昂,疾風(fēng)暴雨將玫瑰花瓣打碎,水滴落入泥濘之中,砸起一片四濺的水花。
彈珠在琴鍵上高高彈起,又飛落而下,顆顆晶瑩剔透的玻璃珠如夢幻的泡沫一般,在逐漸密集的琴聲之中滾動,即將掉落時,又被另一道彈起的琴鍵滾到另一個方向。
這道比賽比的并不是琴技的高超,比的只是一個“穩(wěn)”字,在彈琴時穩(wěn)住這些彈珠,只要能做到,彈的好不好反倒是其次。
但江落卻做得太好。
超乎所有人預(yù)期的好。
他的十指飛速地在鋼琴鍵上跳躍著,速度快得都好像有了殘影。穿著修身黑色西裝的黑發(fā)青年脊背挺直,發(fā)尾在背后輕掃,優(yōu)雅高貴,神秘美麗。
周圍看著的人驚呆了。
實則,只有江落自己知道,他的手指從來沒碰到過琴鍵。
插入他五指的那雙鬼手彈奏的速度太快,又太過嫻熟,江落被他帶著移動,這么快的速度,外人也看不清江落的手指到底有沒有碰到琴鍵上。
江落這會好像在進(jìn)行一場假唱,還是一場極為優(yōu)秀無人能分辨出來的假唱。
他的笑容卻有些微微凝滯。
因為江落感覺到了,身后來自祁父更加懷疑的目光。
一曲終了,江落的雙手已經(jīng)僵硬。
指縫中的手如潮水般退去,在江落的手背上停留片刻。
惡鬼含笑的聲音在江落耳旁輕輕響起,飽含惡劣的愉悅。
“我的學(xué)生,怎么能輸給別人呢?!?br/>
隨即,身后的冰冷便消失不見。
江落眼中一暗,他緩緩收起手站起身,轉(zhuǎn)過臉的時候,笑容完美。黑發(fā)青年瞧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他謙虛地道:“我彈的不是很好,獻(xiàn)丑了?!?br/> “太厲害了,”葛祝使勁鼓掌,豎起大拇指,“你就是這個,江落。”
“臥槽……這么牛的嗎?”
“李成,這還比嗎?”
麻子臉從目瞪口呆中回過神,咋舌道:“比什么比啊,這誰能比得過?操,我徹底服了?!?br/>
人群后方,祁父驚懼交加地看著江落。
在琴聲剛響起時,他便覺得有幾分熟悉。等一曲彈奏完,祁父看著江落,腦子里卻全是“池尤”兩個字。
祁家和池家的關(guān)系一向好,在十幾年前,祁父去池家做客時,便見過尚且年幼的池尤被池家族老這么為難地讓他彈奏鋼琴。
祁父原本以為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池尤卻做到了。
年紀(jì)雖小但已然初具風(fēng)采的池尤極為輕松的,滿臉笑容地讓彈珠在鋼琴鍵上飛躍而不掉,就像是江落此刻做到的一樣。
那之后,池家的這種方法慢慢在玄學(xué)界傳開。但祁父再也沒有見過有人能做到池尤那樣厲害。
冷汗從他背后浮起。
江落禮貌謙遜的容顏在他眼中也扭曲成了魔鬼那般可怖,江落是不是就像是曾經(jīng)的白葉風(fēng)一樣……被池尤附身了?!
池尤不是靈魂都四分五裂了嗎,他為什么要回來,他、他是回來向他們復(fù)仇了嗎?!
*
祁父匆匆離開了。
他的臉色不太好,江落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他看著祁父的背影,眼睛微微瞇起,借口道:“我去個衛(wèi)生間?!?br/> 他朝眾人笑了笑,遠(yuǎn)離了這群人之后,悄無聲息地跟上了二樓。
二樓走廊長長,江落放輕著腳步,猶如狩獵中的大貓一般,地毯吸去了他最后的腳步聲。
走廊走到拐角時,江落聽到了聲響,他瞬間在拐角處藏匿身形,貼著墻面站立。
祁父的聲音焦急地傳來。
“他一定是池尤,絕對是池尤!”祁父焦頭爛額,聲音急促,“一定是池尤回來了?!?br/> 祁父應(yīng)當(dāng)在打著電話,過了幾秒鐘,他冷靜了不少,道:“你說的也對,江落是馮厲的弟子,如果江落被附身,馮厲怎么可能看不出江落的不對。但就算江落不是池尤,他說過要為池尤復(fù)仇的話可不是假的?!?br/>
“對啊,沒死,”祁父冷笑,“他的本領(lǐng)可比我們想象之中得還要強(qiáng)……池中業(yè),你信不信,再不把他除掉,我們早晚要栽跟頭。”
江落聽得津津有味。
之前他還不確定祁家和池家是對他們這三個人里的哪一個下手,現(xiàn)在知道了,祁家和池家想對付的是他。
他們這樣的表現(xiàn),也證明了池家和祁家都與池尤的死有關(guān),或者是罪魁禍?zhǔn)字弧?br/>
江落冷笑兩聲。
很不巧,江落雖然不是池尤,但他和池尤有著一樣的報復(fù)心。
小心眼,格外記仇。
祁家和池家陷害他的這個仇,他記下了。
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么,祁父突然倒吸一口冷氣,“宿命人?”
宿命人?
江落皺皺眉,這又是什么?
祁父道:“我知道了,之后再說。想盡辦法先把他除掉,有個不確定的因素存在,我心里很不安。一個毛頭小子,還敢說為池尤報仇,他知道什么?”
“馮家?放心吧,馮厲什么性子你還不知道?”
祁父話中的殺意越來越明顯,江落懶懶地聽了一會兒,察覺到祁父就快要打完通話時,往后退了一步,正要離開。
背后卻不知道什么時候站了一個人。
耳邊有人笑著道:“聽到了嗎?他正打算殺了你呢。”
惡鬼執(zhí)起江落的手,低聲笑著,“你聽他嘴里對你的怒罵、評判、鄙夷。他嫉妒你的天賦,討厭你的不知好歹,他恨不得你立刻就去死?!?br/> 江落指骨上的皮肉被輕輕捏了捏,有些疼,惡鬼聲音更低,像是在編織一場綺麗的畸形的美夢,“你看,這里空無一人?!?br/>
“沒有監(jiān)控?!?br/>
“這里只有你和他兩個人,”溫聲滋養(yǎng)著病毒細(xì)菌飛速的增長,扭曲的惡被拉扯成型,惡鬼誘惑著道,“你不想在這里殺了他嗎?”
“從背后襲擊,一擊斃命,”惡鬼輕聲,“從他頭顱砸進(jìn)去,或者從他脖頸劃過。砸碎他的頭骨,剌掉他骯臟的肉,鮮血從他的傷口中噴出,灑落在紅色的地毯上、墻壁上……用這樣的方式宣泄你的怒火,讓他知道,他到底惹到了什么樣的惡魔,告訴他,你不是他可以殺的人?!?br/>
惡鬼不留余地地用言語去蠱惑著江落,想要讓他無比看中的同類生出惡念,露出自己的真實本性——血腥冷酷的本性。
然后和他一起陷入地獄。
“他的血會越流越多,他會害怕地轉(zhuǎn)過身看著你,他想逃走,但逃不開你的追擊,”惡鬼的血液興奮了起來,他悶笑兩聲,朝著江落的手里塞著一把刀,“但你要小心些,免得他的臟血,濺到了你的身上?!?br/> “這樣,你就可以輕輕松松地返回宴會上,當(dāng)做什么也不知道了。”
江落的呼吸微重。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將祁父殺死的畫面,鮮血染紅了他的手,走廊中布滿關(guān)于死亡的血腥味道。
他將刀子扔了,將雙手擦凈,然后若無其事地回到了人群中央。
祁父已經(jīng)打完了電話,從拐角處走了出來。他好像沒有看到江落和池尤一樣,背對著他們往一樓走去。
惡鬼在江落身后的聲音如同能入侵他的大腦一般,“有我在你背后,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br/> 他說話時的氣息冷冷打在江落的耳朵上,惡鬼輕輕地道:“江落,去殺了他?!?br/>
惡鬼松開了手。
黑發(fā)青年卻站著不動,他的喉結(jié)滾了滾,干燥的浮動頃刻間消失無蹤。
“池尤,”他聲音微啞,但卻格外好聽,“是誰給你的自信,能讓你以為可以說得動我?”
“這里是法治社會,”他道,“對付人類,和對付鬼怪可不一樣?!?br/>
“是么,”蒼白的手掌覆在了江落的心口上,池尤低笑著問道:“那為什么,你的心跳變快了呢?”
江落抓著刀往后一揮,下一瞬,池尤消失不見,他手里的刀也跟著消失了。
黑發(fā)青年表情陰冷,他深呼吸口氣,平復(fù)下心浮氣躁。
池尤想讓他變成一副鬼樣子,他偏不要變成那樣。這會兒情緒激動,只會中了池尤的手段。
江落很快冷靜下來,回到了大廳里。
*
來找江落麻煩的一群人徹底心服口服,接下來也不說比賽的事了,話口一改,邀請他們一起去玩賽車。
山環(huán)路兇險,長輩們到底不讓去。他們索性自己找了個地方打撲克。
因為沒見過元天珠,麻子臉?biāo)麄兒裰樒さ溃骸按蚺频枚▊€彩頭吧?江落,如果我們贏了,你能把元天珠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嗎?沒其他意思,就是沒見過,眼饞,想見見?!?br/> 江落攤手:“這種東西能走到哪帶到哪嗎?我現(xiàn)在可拿不出來。”
好奇心被勾起的一群人有些失望,祁野隨口道:“元天珠?我家就有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