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家生活,自是與凡俗有諸多不同。
最是讓人印象深刻的,便是清苦二字。
餐餐無肉,每到飯點,那乘了云氣的小童送來的食盒中都是如茯苓、當歸、蒼術、文竹松柏一類,多是藥材,清淡到了極處。
張有虎幾次嚷嚷著送幾只燒雞燒鵝過來,實在不行整些烤乳豬來也能湊合。
他倒是義氣,還不忘了一只乳豬只夠他一人吃,還要多送一只來分給大家,惹得送飯的小童如遇牛蛇鬼神一般逃之夭夭,對這滿臉匪氣的殺豬匠唯恐避之不及。
怪不得那些隱居山中的仙人都是摘鮮花而砌笠,折野草以鋪茵,吸甘泉而漱齒,嚼松柏以延齡,這除了鮮花野草、甘泉松柏也再無他物可充饑了。
古靈對莊墨、尚暖一類通過選拔收入山門的弟子格外重視,每隔三日便會遣下長老為眾人講法解惑。
如他們這一類弟子,在凡俗中已是打下了堅實根基,不然決計是通不過那三道考核的,缺的只是能讓他們再進一步的仙家玄法,修出真氣,引仙根入體。
而這所謂的隨侍,卻不是真要你灑掃庭除伺候人,大多只是一個噱頭,也可與莊墨、吳行云等人一同聽法。
想來這也只是古靈設下的一道考驗,你過得三千道階與云橋兩關,再能讀出一兩個文字,資質雖不如莊墨之流,但卻仍是有一副求道尋仙的好根骨,若是能屈能伸,便又是有了一副好心性,仙道的大門自然也會為你敞開。
好巧不巧,負責向眾人傳授玄法的正是吳木清老頭,他們這才明白,怪不得這老頭上次臨走前要特地囑咐向傳法長老“虛心聽取”,原來這位長老指的就是他自己啊。
這位有些孩子氣的老人舉止雖有些不著邊際,不似尋常得道高人一般的做派,但一身修為卻是實打實的,為眾人說法談玄綽綽有余,
他所講的道法名為《蒼霞乙木卷》,古靈門中人人皆以此為根基,此法之玄妙連葉枯都不時暗暗點頭,聽在莊墨幾人耳中更是字字如珠璣,大受啟發(fā)
這日,從清晨到暮時,眾人渾不知累,吳木清也渾不知渴,將凡骨七品修出本命真氣的玄妙娓娓道來,大有傾囊相授之意,率性而自然。
“氣,乃天地之脈絡,萬物之呼吸,是一切的開端,又是一切的結束。那個葉枯,你來說說……
咦,同門有事相邀,今天就先到這里吧,我已將《蒼霞乙木卷》筑基凝氣一篇大概講了,你們沒事就多琢磨一下,下次我再來與你們詳細分說?!?br/> 吳木清老人那一半是灰一半是黑的眉毛挑了挑,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就消失不見了。
眾人不再嬉鬧,皆是靜靜地起身回屋,在心中將這一門玄法細細琢磨。
葉枯入古靈,為得正是這《蒼霞乙木卷》,本以為還要費一番周折,卻不想如此簡單就到了手。
他沒有回屋,而是來到了東西兩院之外。
夜紗輕籠,潤薄如絲,云氣在一座座青峰間往來,給人以不真實的夢幻,立身峰頂,夜空都矮了許多,星星在亮,明月皎皎。
“古靈的《蒼霞乙木卷》只是殘法,昔年木宮一分為四,四脈各執(zhí)其一,可惜了這等經(jīng)天緯地的玄法,蒙塵至今?!?br/> 有聲入耳,葉枯回頭一看,有半張仙顏入眼,另一半臉上的猙獰疤痕被桑玄很好地藏在了夜色里。
她緩步走來,只在葉枯身旁頓住腳步,眺望著山峰外面地景致,此時,桑玄那半張生了疤痕的臉又被染了銀輝的一瀑秀發(fā)遮了,徐徐而來的夜風也吹不開這一層銀紗。
“姑娘真是好興致,我原以為這山峰上就我一人是個憊懶貨,聽了深奧的大道玄法不思進取深挖,轉個身就出來吹風賞景?!?br/> 葉枯也望著山峰之外,桑玄所說之事他心知肚明,況且吳木清老頭所授的也不過是《蒼霞乙木卷》殘篇中的殘篇,只用于凡骨境界,筑基凝氣。
桑玄一腳將一顆石子踢下山峰,目光也隨著它墜入云海之間,輕聲道:“我哪敢跟某些人相提并論,只是覺得這乙木卷雖殘,可到底也是連王府皇宮里都沒有記載的極上乘玄法。
我倒是想請某人與我聯(lián)手,向這古靈借此文卷一閱?!?br/> 葉枯聽得心中一跳,同時望著那一顆墜下石子的眼睛稍稍瞇了瞇,壓低了嗓音,似情人間的耳語,溫潤溫和,道:
“是你嗎?”
“不該是的。”
桑玄像是一驚,猛地轉身,染了銀輝的頭發(fā)掃過葉枯的臉龐,踏著已是有些黯淡的星月,回去了東院里那一座最不起眼的茅草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