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
昆侖卯時早課鐘聲準(zhǔn)時被敲響,一群白衣少年,衣冠端正,熟練的將自己隨身的配劍,放置于攬閱閣門口的劍臺之上。
腰間團(tuán)云玉佩下淺藍(lán)色的流蘇隨著步伐晃動,衣角掃過干凈發(fā)亮的門檻。所有人走進(jìn)攬閱閣后,安靜的端坐于自己的馬鞍桌前,便低頭翻閱早已按個人修為備好的書籍,沒有一點雜亂的聲響。
身為仙長的蘇啟善坐在講壇前微微瞇著眼,指尖劃過一本名冊,偶爾抬頭掃視一圈。
入座的弟子中不乏一些天資卓越之輩。其中,賜姓弟子蘇瑾書與直系弟子蘇瑾翼,可謂各大仙門世家的表率,更是蘇啟善最為得意弟子。尤其是對未來的家主蘇瑾翼覬覦厚望。
“啪”一顆不老實的白色小石子向一少年扔來,他只憑感覺就伸手接住小石子輕輕放在案上。只余光掃了一眼那枚小石子,并未理會轉(zhuǎn)而繼續(xù)瀏覽書本上的道法。
此少年便是霽月清風(fēng)的蘇瑾書,蘇瑾書原本是茶農(nóng)之子,原名叫樺書。
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人,卻不想四歲那年父母被歹人所害,幸好蘇啟善路過這才救其一命。本打算托付于山下農(nóng)婦可別人一瞧,他還有一個尚在襁褓的弟弟,都不愿接手。
蘇啟善無奈之余又心生憐憫,便將其與尚在襁褓中的弟弟樺年一同帶回昆侖。本以為沒什么天賦,想著留在昆侖做做粗活了去二人的一生。
沒想到,這兄弟二人悟性極高,尤其是樺書,不光心法學(xué)的快,就連劍法也只需要看一遍,這讓蘇啟善如獲至寶,對二人疼愛有加。
甚至在樺書十二歲時的拜師會上,直接破格賜姓蘇,排瑾字輩,給予厚望。
可固執(zhí)的樺書知道昆侖有規(guī)矩,年滿十六還未得到賜姓就會被送下山。他擔(dān)心生性貪玩的弟弟不能得到賜姓,于是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三日,感動了蘇啟善,這才同意將樺年一同賜姓。
“啪”又是一顆白色的小石頭,這一次接住后,他帶著幾分警告的眼神回頭看向扔石子的方向。
蘇瑾年躲在書后,眉宇間透露出幾分稚氣,指著訓(xùn)集半遮面小聲道:“此書我已看了不下百遍,可否換一本?”
雖說蘇瑾書與蘇瑾年是親兄弟,可二人性格完全相反。如果說,蘇瑾書是蘇啟善最舒心的弟子,那蘇瑾年就是他最頭疼的弟子。
即便他天資聰穎,可他的心思完全不在修習(xí)道法上。天生不受約束,豪放不羈,做事更是隨心所欲。自己的哥哥九歲便能默寫的世訓(xùn)集,而他已經(jīng)十九歲了還不能背完。
像今日這般的請求,恪守成規(guī)的蘇瑾書自然不會理會。他將已經(jīng)看完的書本小心的合上,仔細(xì)擺放整齊后才拿過另一本。
蘇瑾年亂翻一通世訓(xùn)集,完全沒有心思看,無聊的把玩起手中的石子埋怨道:“也不知是哪位前輩,比我哥還無趣。不知收集了多少家訓(xùn),才編寫出這樣一本世訓(xùn)集?!?br/> “蘇瑾年?!弊谥v壇前的蘇啟善早已發(fā)現(xiàn)蘇瑾年的小動作,手指停在他的名字之上,突然點道。
“啊?”蘇瑾年猝不及防的站起身?;琶χ?,手里的石子全掉在了地上,瞬間好一陣“噠噠噠……”響徹了俱寂的攬閱閣。
蘇啟善看著地上的石子,無奈的嘆了口氣,想來早已習(xí)慣他如此不守規(guī)矩行為,縷縷有些許泛白的胡須,問道:“十惡為那十惡?”
“淫、殺、盜、貪、嫉妒、恚、惡口、兩舌、妄語、綺語?!?br/> “何為十善?”
“身不妄動,心不妄動,意不妄思,性不妄亂,耳不妄聽邪聲……口……口……”蘇瑾年不停地轉(zhuǎn)著眼珠,眉頭緊皺絞盡腦汁,苦思冥想的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想不起來,嘴里反復(fù)念叨著“口……口……”
蘇瑾書實在看不下去,起身揖禮:“身不妄動,心不妄動,意不妄思,性不妄亂,耳不妄聽邪聲,口不妄言綺語,目不妄視邪色,鼻不妄受邪穢,舌不妄食邪味,識不妄受于驚怖。”說完后面帶厲色的看了一眼蘇瑾年,繼續(xù)道:“十善既生,十惡自滅。”
蘇瑾年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可隨后又一臉無所謂,嘆了一口氣,暗道:“不就是背不出來嘛,又必要那么兇嗎?”
“瑾書你且坐下”蘇啟善滿意的沖蘇瑾書點了點頭,而轉(zhuǎn)過臉時瞬間變的聲色俱厲,罰道:“瑾年,課后去藏書樓,將你手中的世訓(xùn)集抄寫百遍!”
“又去?”
“你說什么?”蘇啟善已是怒容滿面。
蘇瑾年被嚇的一怔,不過,他才不怕呢啊,正覺得這里生悶,已經(jīng)等不及課后了:“沒什么,師父弟子這就去,這就去?!闭f罷不等蘇啟善同意,便匆匆沖出攬閱閣,在從劍架上抓起自己的靈劍“優(yōu)哉”,一溜煙逃離攬閱閣。
逃出來的蘇瑾年,瞬間變得輕松起來,瀟灑的望著初升的朝陽,對著“優(yōu)哉”自語:“優(yōu)哉游哉,何其美哉?!痹捯魟偮?,就見那在朝陽下,泛起點點金光的藏書閣,多少有一些破壞此時的心情:“哎……百遍吶!”
藏書閣分為四層,一層擱置平常送往攬閱閣的禮儀規(guī)矩之類的書籍。
二樓可供所有弟子自由出入借閱,收錄一些淺顯易懂的道法、劍法、醫(yī)書。
三樓收錄一些更為深奧的昆侖本家道法、劍法、法器不可帶出。
四樓則只能是家主與成績考核優(yōu)異者可以進(jìn)入,聽說放置的皆是一些高深道法、法器與一些絕本,至于具體嘛,只有蘇啟善、蘇瑾書、蘇瑾翼三人才知道。對于蘇瑾年能上三樓已經(jīng)是蘇瑾書去求來的,上四樓只怕他此生是沒機(jī)會了。
他歪斜著坐在一樓的馬鞍桌前,左手托腮右手無聊的轉(zhuǎn)動著手中的筆。思緒不知已經(jīng)飄到了何處,不一會便昏昏欲睡了。
“啪!”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背上,嚇的他眼睛都來不及睜開,就慌亂的跳了起來,頭也不敢抬的認(rèn)錯:“師父,我錯了!”
等了半響也不見對方說話,這才定眼一瞧,發(fā)現(xiàn)銀色的襦裙邊,瞬間就輕松許多,蘇啟善是金色裙邊,所以此人定不是蘇啟善。
他長長的松了一口氣,懶散的一屁股坐了下去:“大師兄,你干嘛?人嚇人是會嚇?biāo)廊说??!?br/> 蘇瑾年口中的大師兄,正是昆侖未來家主蘇瑾翼。
濃密的眉毛俏皮地稍稍向上揚(yáng)起,長而微卷的睫毛下,有著一雙晨露般清澈的眼睛,英挺的鼻梁,像玫瑰花瓣一樣粉嫩的嘴唇,搭配上白皙的皮膚,可以說是世間少有的俊美男子。
可偏偏如此俊美的他,卻肩負(fù)重任,實際看起來卻比小自己兩歲的蘇瑾書要老練許多。
蘇瑾翼見他此番模樣,早已憋不住大笑了起來,指了指桌上的世訓(xùn)集:“你不會以為叔父這么閑還來看你?”
“前前后后我已寫了不下萬遍了,師父就不能換個法子嗎?每次都是抄抄抄的?!闭f著就將雙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抱怨道:“手都快斷了。”
“既知已抄萬遍之多,為何還是如此?”蘇瑾書早已拿著食盒站在門口。
溫暖的陽光將他影子拉的數(shù)仗之長,盡管背對著陽光,依然能看到他那張俊朗如玉的臉孔,兩道劍眉斜插入鬢,一雙鳳目顧盼生威,鼻梁高挺,薄唇緊閉。
一陣風(fēng)吹動他那白色的長袍,宛如仙人降世,然而此刻他那俊美如玉的臉上,帶著淡淡的不悅。
蘇瑾年一聽蘇瑾書的聲音,立刻躲在蘇瑾翼身后,膽怯問道:“我哥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