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老劉來接祝星遙放學(xué),車經(jīng)過一片老舊的居民樓,看起來很灰敗,這地方叫荷西巷。荷西巷很靠近市中心,周邊早就開發(fā)得繁榮昌盛,唯獨這里久久沒拆遷,據(jù)說這一片釘子戶太多,拆遷賠款一直沒談妥。
祝星遙所住的星苑別墅距離荷西巷兩條街,每天上下學(xué)都經(jīng)過這里。她望著窗外,意外看到窄巷口站著兩個穿一中校服的學(xué)生,少年背影高挺瘦削,很熟悉,是江途。
他對面站在一個個子嬌小的女生,他伸手接過女生手里的粉色書包掛在自行車把上,女生仰著臉沖他笑了笑。
祝星遙驚訝得坐直身體,瞪大眼睛往那兩人身上看,車都開遠了,她還忍不住轉(zhuǎn)頭往后瞧。搞得老劉都好奇了,忍不住問:“小姐,需要給你停車嗎?”
祝星遙慢慢回頭,說不用,她只是第一次看見江途跟女生說話,還幫人拿書包,能讓江途幫忙拿書包的女生,關(guān)系應(yīng)該不一般吧?不過,這也是人家的事。
她雙手放在膝蓋上,重新端坐好。
江途推著自行車走進狹窄的巷子,這里的樓房年頭很久了,因為房子挨得近,所以光線很差,越往里面越是昏暗。
荷西巷的樓房每棟都一樣老舊,除了外面幾棟外墻統(tǒng)一刷了新,據(jù)說是為了市容。
時間剛過六點,里面已經(jīng)是黑夜的景象。江途家在巷子盡頭的一樓,還沒走近,就聽見江錦輝罵罵咧咧的聲音:“我跟你說!這片遲早會要拆遷的,不管是按人頭還是按面積算補償款,至少都有兩三百萬,還你這兩萬塊算什么?你還怕我會賴賬?”
“頂多明年,我給你算二分利息?!?br/>
“我騙你干嘛!”
砰——
江途把自行車一扔,一腳踹開家門,面無表情地走向江錦輝,一把奪過他那個破手機。他沒看對方是誰,直接放到耳邊,冷聲道:“你要是給他借錢,他還不上的話,我一分錢也不會還你。”
話落,直接掛斷,把手機丟回去。
江錦輝氣得直咬牙,看著比他還高出一些的兒子,罵道:“你干什么呢!真拿你老子不當(dāng)老子?”
江途都沒理他,走出家門,把自行車上掛著的粉色書包取下,走向?qū)γ鏄堑囊粯?,交給一個中年女人,“林姨,林佳語的書包。”
他跟林佳語同年,一起在荷西巷長大,上同一個小學(xué)和初中,又上同一個高中,有時候一起做兼職,是跟他關(guān)系最親近的女孩子了。不過,既然住在這里,大家都差不多窮,但林佳語父母老實憨厚,比他家情況好很多,畢竟不是誰家都倒霉得碰上一個賭鬼爸爸。
林姨接過書包,無奈地往對面看了看,好心道:“你媽媽今晚上夜班,你等會兒帶小路來這邊吃飯吧。”
江途拒絕了,“不用了,謝謝。”
快七點的時候,江路玩夠了才背著書包回家,江途領(lǐng)著弟弟去外面的攤子吃了碗兩塊五的餛飩。回到家江錦輝已經(jīng)不在了,至于去哪里鬼混,不言而喻。
周日傍晚,江途解下咖啡店的圍裙,結(jié)束一天的兼職,走出咖啡店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七點了。
咖啡店位于市中心廣場附近,他往前走了幾百米,拐進一家網(wǎng)吧,把趴在人家椅子后面看別人打魔獸的江路拎出來。
江路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被拎到門口了,他立馬開始掙扎:“哥……你放開!人家在比賽,我還沒看完呢!你讓我看完吧!”
“人家比賽關(guān)你什么事?”
“我就看一下,你讓我回去,就二十分鐘……”
江路掙扎的時候也沒分寸,手亂揮,突然啪地一聲,江途的眼鏡被他打飛了好幾米,落在花壇旁邊。
空氣靜默兩秒。
江途瞇著眼看向江路,江路縮了縮脖子,不敢吭聲。似乎感應(yīng)到了什么,江途忽然抬頭,一眼就看見站在花壇附近背著紅色大提琴包的少女,她穿著一件白色毛衣,英倫格長裙,烏黑的長發(fā)柔順地搭在肩頭,整個人像融入了一幅昏黃琉璃的油畫,清新又柔軟。
她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眼睛瞪得有些圓,神色驚訝。
他手指忽地一松。
江路正擔(dān)心自己被揍,一得到自由,轉(zhuǎn)身就跑:“哥,我等會兒自己回去!”
江途沒去看他,盯著祝星遙,看到她挪動腳步走向那副眼鏡,幾個大步飛快上前。祝星遙背著大提琴,行動不便,彎腰比較慢,她的手在他手背上擦了一下,兩人同時頓住。
祝星遙直起身,低頭看向江途,發(fā)現(xiàn)他不戴眼鏡的樣子要好看些,額前發(fā)絲垂到眉毛上,睫毛濃密漆黑,眼尾有些上翹,顯得薄情又清冷。
江途很快撿起眼鏡戴上,他直起身垂眼看她,祝星遙站在他面前,往他身后看一眼:“剛才是你弟弟嗎?長得跟你挺像的?!?br/>
江途很淡地“嗯”了聲,聲音又低又沉。
江路連蹦帶跳地鉆回網(wǎng)吧,祝星遙想起黎西西說過,江途有個比他小五歲的弟弟,很不省心。
親眼所見,確實很不省心的樣子。
祝星遙問:“你不去追他嗎?”
江途沒想到會被她看到這樣狼狽的一面,如果她沒站在眼前,他就去追了。
這并不是他們第一次對話,他知道她假期都會背著大提琴去這棟大樓里,聽說樓上有個私人音樂室,她應(yīng)該是去上課或者練琴的。
今年暑假,她背著大提琴去咖啡店買過幾次檸檬水,有一次收銀員去洗手間,他暫替收錢,只不過當(dāng)時他戴著口罩,她也沒怎么看他,就算看了也不一定記得。
江途看她一眼:“算了,他想看比賽,讓他看完吧?!?br/>
祝星遙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她突然想起周茜吐槽她弟弟的話,說她弟弟多調(diào)皮多氣人,黎西西問那就沒辦法了?周茜當(dāng)時怎么說來著?她說:“有啊,打一頓就老實了。”
“你弟弟……”她指指網(wǎng)吧那邊,語氣特別認真,“如果真的太不聽話的話,就打一頓好了,周茜說她弟弟不聽話的時候,打一頓就老實了?!?br/>
江途有些驚訝地看她,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
一輛黑色奔馳在他們面前停下,車窗降下,坐在副駕上的丁瑜看過來:“星星,快上車。”
祝星遙沒等到江途說話,看他一眼:“我先走了?!毕肓讼?,又補充,“明天……學(xué)校見。”
江途頓了一下,點頭:“嗯?!?br/>
祝星遙對他笑了一下,才轉(zhuǎn)身走過去拉開車門,先把大提琴小心翼翼地放進去,才提著裙擺鉆進去,祝云平正在打電話,聽到車門關(guān)上的聲音就把車開出去了。
丁瑜看了眼后視鏡:“剛才那個男生是你同學(xué)?”
祝星遙從后視鏡看見江途還站在原地,忽然有點懊惱,江途爸爸好賭又暴力,他從小在那種環(huán)境長大,她還說什么“打一頓就好了”這種話……
這不是傻嗎?
她心不在焉地點頭:“嗯,正好碰見了。”
丁瑜沒多想,笑著解釋:“等久了吧?臨下班有個病人出了點狀況耽誤了。”
“也沒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