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被它吃了,所以下來了。
常恩撇了撇嘴,一個很樸實無華的理由。
似乎自己與紅蓮的每一次對話都是這般樸實無華。
現(xiàn)在,紅蓮便這般站在自己身前,沉重的厚厚的大紅棺材背在身后,油光锃亮的紅色棺材面兒上映照著常恩的面容。
“又跟著我。”
常恩皺了皺眉,似乎眼前的女人總是如此固執(zhí)。
“在你看不見的地方?!?br/> 紅蓮強(qiáng)調(diào)著。
似乎真的是在看不見的地方,背著一副厚重的棺材從天而降,真是古怪至極的現(xiàn)身方式。
“你出門兒總要背著這個東西嗎?”
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棺材板兒,棺材板兒上砰砰的臉上響聲,棺材里發(fā)出撲棱撲棱兩聲響動。
似乎有東西。
“家里沒鎖不安全?!?br/> 紅蓮點了點頭,再次說一句樸實無華的理由。
常恩撇了撇嘴,想到自家那座破宅院。
是該好好收拾一下了。
“嗬……”
“嗬……嗬……”
紅蓮的身后傳來兩聲含糊的低低的嘶吼聲,于是樸實無華的家常敘事便終于被打斷,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眼角的余光瞥向身邊的何小婷,何小婷輕輕后退了一步,似乎有些落寞的看著常恩與紅蓮的背影。
“這是個古怪的東西。”
紅蓮皺了皺眉,看著眼前這位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的東西,再次說出了一句樸實無華的話語。
當(dāng)然很古怪。
嘴里嗚嗚咽咽的發(fā)出只有野獸般的嘶吼,猩紅的雙目中帶著毫無意識的狂躁,猙獰扭曲的五官變形般擠壓在一起,渾濁的口水順著嘴角不斷流下,四肢著地踏出細(xì)小的步子,這是野獸才有的行走方式。
除了披著一具人的皮囊,賣梨的小哥似乎已經(jīng)完全變?yōu)橐恢缓翢o理智的野獸。
于是紅蓮蹙了蹙眉,冷冰冰的臉上現(xiàn)出一絲厭惡的模樣。
“昨天你的床太響了,被你搞的沒睡好,收拾這個東西大概需要花點時間?!?br/> 紅蓮輕輕扭動著脖頸,似乎是在做著動手前的熱身工作,而后說出一句在外人聽來總是意味豐富的話。
于是何小婷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于是常恩的臉色同樣變得有些難看。
他知道紅蓮說的是自己那張缺了一條腿的破床,無論怎樣克制的做出謹(jǐn)慎的動作,可依然會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記得今晚回家修床?!?br/> 晃動著脖頸,兩手互相掰動著手指的關(guān)節(jié),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聲響。
“好的。”
常恩臉色繼續(xù)難看著。
“那我就開始了。”
紅蓮背對著常恩說道。
“好的?!?br/> 終于不用再和這個古怪的女人講話了,常恩輕輕舒了一口氣,有一絲如釋重負(fù)的感覺。
輕輕抬手,從云鬢輕挽的發(fā)間取下一枚綠色的簪子。
黑色的長發(fā)如瀑般垂下。
再次輕輕念出那句常恩曾經(jīng)聽到過的口訣。
“術(shù)者紅蓮,有請昭靈劈頭蓋臉大王?!?br/> 清冷的斷喝。
于是一道綠色的光芒在手中綻放,而后光芒在下一刻熄滅,一柄與紅蓮身高的大刀出現(xiàn)在紅蓮手中。
呵,是那柄大刀。
雙手握住刀柄,俯身,做出向前持刀沖刺的模樣。
而后又停下,扭頭看著常恩。
“一塊買個枕頭吧,你呼嚕也挺響的,脖子墊高一點兒,或許也就沒呼嚕聲了。”
再次講出一句樸實無華的話語。
“好的?!?br/> 常恩皺了皺眉,臉色繼續(xù)難看著。
于是紅蓮雙手重新握住刀柄,俯身,做出向前持刀沖刺的模樣。
俯身,向著賣梨小哥沖刺。
碧綠色的刀被紅蓮?fù)显谏砗螅瑢挻蟮牡度械雇显诘厣习l(fā)出咝咝啦啦的聲音,極快的沖刺速度讓刀刃在地上摩擦濺起一絲火星。
“嗬……”
“嗬……嗬……”
于是賣梨小哥再次發(fā)出低低的嗚咽的嘶吼聲。
然后同樣加速。
四肢在地上奔跑,瘦小的身軀化成一道模糊的黑色身影。
胡同很狹窄,同樣也并不太長。
于是紅蓮與賣梨小哥在短暫的起速之后很快的撞在一起。
砰!
一聲悶悶的響動。
是毫無技巧的巨大的力量與巨大的力量碰撞在一起。
兩個人影攪在一團(tuán)。
碧綠色的大刀橫亙在紅蓮身前,賣梨小哥像一只狡黠的狼攀上厚重的刀身,尖利的指尖抓撓著刀身發(fā)出刺耳的聲音,濃稠的黃色的口水從猩紅的口中順著嘴角流下,一滴滴滴落在碧綠色的刀身上。
常恩有些詫異的思索著,究竟是什么東西讓片刻之前依然和顏悅色頗為伶俐的一位賣梨小哥變成這樣一只猙獰的野獸。
努力回想著,從賣梨小哥出現(xiàn)到變成這般模樣,只是片刻之間。
并沒有見到異物,也沒有見到異常的行為。
呵,異常行為。
似乎想到了什么,常恩仰頭看了看天。
真的是一個好天氣,萬里無云,風(fēng)和日麗,微微的輕風(fēng)吹入胡同里,陽光柔和的鋪散在地上。
并不太冷也不太熱,也沒有毒辣的日頭。
一絲冷笑浮現(xiàn)在常恩的嘴邊。
紅蓮依然在與賣梨小哥糾纏著蹙眉,看著滴落在刀身上的口水,再次露出厭惡的神色。
“退!”
與賣梨小哥隔著刀身,紅蓮狠狠抬腳踢向賣梨小哥的腹部。
砰。
像是踢在一塊鐵板上。
更大的咆哮聲從賣梨小哥的嘴中發(fā)出來,雙手繼續(xù)撕扯著厚厚的刀身,指甲與金鐵摩擦的聲音又尖利了幾分。
于是靈巧的翻腕兒。
巨大的碧綠色的刀陡然變?yōu)闄M向,刀鋒向著賣梨小哥掃去。
似乎感受到了危險,賣梨小哥靈巧的后蹬,退去,依然是野獸般的直覺與動作。
于是紅蓮?fù)瑯油巳?,退至身后的棺材一旁?br/> 輕輕握拳,敲打了一下棺材板。
吱喲——
一聲響動。
紅色棺木悠然打開。
常恩終于看清了棺材中的東西,并不意外,是那具白森森的枯骨。
一束陽光映照進(jìn)棺中。
溫和的光照著白森森的骨,于是枯骨泛起更加潔白的白色
“開門,披甲?!?br/> 紅蓮背對著棺材,持刀看著胡同一頭的賣梨小哥,向著身后的棺材
似乎是接到了命令。
于是咔嚓一聲響動。
干巴巴的骨頭堆砌的枯骨從大紅棺材里走了出來,像一具毫無生命的機(jī)器,邁出兩步毫無生息的步伐,走到紅蓮身后。
咔嚓。
又是一聲響動。
枯骨的肋骨與胸骨忽然打開。
于是紅蓮再次后退一步,讓豐腴的身軀陷入枯骨的懷抱中。
咔嚓。
肋骨閉合,像為紅蓮穿上胸甲。
然后又是咔嚓。
鎖骨與肩胛骨扣在紅蓮的脖頸與后背上。
然后再是咔嚓的響動。
肱骨扣在紅蓮的上臂。
橈骨尺骨扣在紅蓮的小臂。
手骨包裹起紅蓮的雙手。
股骨扣住紅蓮大腿,髕骨護(hù)住雙膝,腓骨與脛骨附著在小腿上。
最后是顱骨分開,扣在紅蓮清冷的面目上,像戴上一件精致的白骨面具。
呵,是骨甲。
一連串紛紛不絕的咔嚓咔嚓的聲音讓常恩有些恍惚,帶有機(jī)械質(zhì)感的白骨讓常恩隱隱想起年少時曾經(jīng)在那個世界的看過的一部動畫片,只是……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