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槍。
　　保險已經(jīng)打開。
　　黑洞洞的槍口來回在李春夢與爺爺之間游走著，漢子的臉上帶著一絲兇橫，手指頭摳在扳機上。
　　李春夢將手機悄悄藏在身子下頭，試圖打開緊急呼叫的頁面。
　　“小孩兒，把手機拿出來。”
　　漢子甕聲甕氣的說道。
　　小動作并沒有騙過漢子，試圖還想把手機往身后藏去，黑洞洞的槍口已經(jīng)指向了李春夢。
　　“春夢，肉腳丫子不踢硬石頭，把手機給你叔?！?br/>　　爺爺不急不緩的看著李春夢說道。
　　于是李春夢把手機放到地上，一腳踢給漢子，然后高舉起雙手。
　　漢子抬了抬腿，看了看腳下踢來的手機，一腳踩碎。
　　一個毫無商量的動作。
　　“后生，沒商量啦？”
　　爺爺看向漢子，問道。
　　“老太爺，你是好人，可您也瞧出來了，咱就是那個逃犯，吃完飯咱還得繼續(xù)趕路，不想身后留尾巴，你和家里娃娃委屈一下吧。”
　　漢子抹了一把嘴上的黃豆醬，將殺意如此坦蕩的說出來。
　　把生死之事說成委屈，李春夢第一次感覺到了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某種冰冷。
　　這是李春夢第一次見到殺過人的兇犯，即便在高中畢業(yè)之后成為特事局的間諜，無盡的潛伏任務(wù)中見到過許多更加殘暴的兇徒，可漢子的面孔始終是記憶最深處的恐懼之源。
　　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威脅，總會有更深刻的印象。
　　“后生，我的老家有句老話，河流從不催促過河的人。”
　　“好歹管過你一頓飯，能讓我抽根煙再上路不?！?br/>　　爺爺伸出手晃了晃手中的半截煙，掛在煙頭上的長長煙灰在抬起手時掉落到地上，露出忽明忽暗的煙頭。
　　似乎是一個合理的請求，大多數(shù)人在死前總會表現(xiàn)出一絲對生命戀戀不舍的模樣，老人在將死之時試圖握一下親人的手，病人在將死時總要說出一道想吃的菜，自殺的人站在高樓上總是要猶豫的向下看一眼風(fēng)景。
　　即便最后親人的手還是會抽開。
　　最想吃的菜也吃不了幾口。
　　從高樓跳下去除了多一具尸體，街上的風(fēng)景永遠不會改變。
　　可徒勞的掙扎始終要做，就像生死來臨時的最后一道界限。
　　似乎就像現(xiàn)在這樣。
　　“您抽，抽飽了上路。”
　　漢子大度的點了點頭，可手里的槍依然指著兩人。
　　于是爺爺抬手拿起煙里半截煙來，收起腮幫子狠狠嘬了一口煙，煙草噼里啪啦的燃燒著燒到了煙屁股，最后半截煙灰掉落，露出一段熾熱的煙頭。
　　完了，李春夢在心里想著。
　　這就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幕了吧，看著一個糟老頭子有些狼狽的抽完最后一根煙，然后等著步槍里的子彈打爆自己的腦袋，然后仰頭栽倒死在這所荒蕪偏僻的老宅里，與一個糟老頭子作伴。
　　作為一個少年，他實在有些不甘心。
　　可變故在下一刻突然到來。
　　剛剛吸入嘴中的煙霧突然從爺爺嘴里噴出來，向一條長長的煙龍吹到漢子面前，然后煙龍慢慢飄蕩擴散開來，團團騰起的煙霧在一瞬間阻擋了漢子的視線，然后燒的通紅的煙把兒突然掐在手中一彈。
　　煙頭像一柄暗器一般從爺爺?shù)膬芍搁g彈出，而后穿透將要彌漫開來的煙霧，精準的彈在了漢子的左眼上。
　　漢子一手捂住眼睛一聲怪叫，手中的步槍扣動扳機。
　　是噠噠噠的幾發(fā)連射，火射從槍眼中噴出。
　　爺爺猛然彎下身子將李春夢撲倒在地，掃射落空，半梭子子彈掃蕩在堂屋里，彈殼叮叮當當?shù)穆湎略诘厣?，發(fā)出悅耳的聲音。
　　“春夢，跟我走?！?br/>　　爺爺拉著身體有些僵硬李春夢從堂屋里奔逃而出，一頭扎進了西側(cè)的一間小屋里。
　　打開門，反手狠狠關(guān)上，插上鎖頭。
　　這是一間狹小的屋子，陰暗無光，亂七八糟的農(nóng)具和破損的舊家具填滿了半個屋子，一缸子即將發(fā)酵的黃豆醬放在房間的一角，濃濃的醬味兒伴著房間特有的發(fā)霉味道一起灌入李春夢的鼻息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