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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起青壤 ⑥

果然如炎拓料想的那樣,他剛拉開車門,聶九羅立刻就醒了。
  
  炎拓坐進駕駛座,把拎著的大包小袋往后放:“要吃點東西嗎?”
  
  聶九羅:“不吃?!?br/>  
  炎拓說:“我買挺多的,中西都有,現(xiàn)在吃口感最好,你早吃晚吃,這吃那吃,總歸得吃吧。你放心,店家打包好送出來的,我動不了手腳?!?br/>  
  也是,一夜消耗,是該補充點了,再說了,熱騰騰的各色香味,挺勾人的。
  
  聶九羅微側了身,就著炎拓手中的包袋翻看。
  
  還真中西都有,咖啡面皮豆腐腦,漢堡油坨胡辣湯,還有鍋邊油花,炸得鼓脹脹的,蓬松焦黃。
  
  她伸手去拈油花,將挨未挨時又猶豫,嫌它太油、會臟了手。
  
  炎拓提醒她:“邊上塞了小塑料袋?!?br/>  
  聶九羅捻開一個,包了油花拿起來,又揀了杯豆?jié){,拿吸管戳進去,送到嘴邊啜吸。
  
  確實現(xiàn)在吃口感最好,熱乎乎的,帶點清甜,從喉到胃,再到四肢百骸,立馬便妥帖舒展了。
  
  炎拓其實是想開一碗油潑辣子豆腐腦的,轉念一想,味道太沖,車里空間小,還是吃點氣味比較一致的吧。
  
  他也揀了杯豆?jié){,拿塑料袋包了根炸油條。
  
  車外人來人往,多是小學生,有個小男生揪前頭女生的小辮子,女生暴怒,掄起書包就砸,然后一跑一砸,跑砸了半條街。
  
  炎拓就著這場景,下肚半根油條。
  
  聶九羅問他:“知道南巴猴頭嗎?”
  
  炎拓說:“這兩天老聽到,但沒去過,具體也不知道在哪。說是約了你們在那交人?”
  
  聶九羅點頭:“據說是會把人吊在樹上,如果我們不去,就那么一直吊著。這種天氣,要不了幾天,人就會凍死。凍死之后,再吊個新的上去,直到把抓到的人都給發(fā)送完?!?br/>  
  炎拓想象了一下那場景,頭皮微麻。
  
  聶九羅:“你覺得,他們會做出這種事來嗎?還是只是說說而已?”
  
  過了好一會兒,炎拓才說:“做得出來?!?br/>  
  聶九羅最后一口油花噎在了喉嚨口,費了好大力氣才咽下去:“報警管用嗎?”
  
  炎拓搖頭:“首先,我沒去過南巴猴頭,但聽地名,也知道是深山、沒路,得花一兩天才能到的地方。警察怎么進去都成問題。”
  
  “其次,警察出警,總得有警情吧,你也說了是‘據說’,你有什么證據證明,那里的樹上,真的吊著人?”
  
  聶九羅沒吭聲,她也算有過一次報警經驗,知道出警的基本程序,目前來說,確實什么證據都沒有。
  
  “最后,就算警察真的去了,你信不信,到了那兒,什么都發(fā)現(xiàn)不了?這么簡單的道理,你都想不透嗎?”
  
  聶九羅把手中的塑料袋捻成團,扔進邊側的車載垃圾袋:“想得透,聽別人說出來,更容易死心而已。如果是你,會去救嗎?”
  
  炎拓把剩下的半根油條塞進嘴里囫圇嚼了,又狠吸了一大口豆?jié){送服:“原則上,不去。太明顯的陷阱了,很可能救不回人,還把自己栽進去?!?br/>  
  “非原則上呢?”
  
  “非原則上,得看落難的是誰了,這要是我爸媽被捆吊在那,明知山有虎,也得上虎山哪?!?br/>  
  說到這兒,炎拓看了眼窗外,喃喃了句:“這么冷的天?!?br/>  
  這么冷的天,車外的人說話,嘴里都直呵白氣,真要是他爸媽在山里遭這罪,他一秒鐘都待不住。
  
  聶九羅:“那就只能聽任那些人,一個一個被凍死?”
  
  炎拓沉吟片刻:“倒也不是,那些人,凍死的,現(xiàn)在可能已經凍死了,剩下的,多半就不會凍死了?!?br/>  
  聶九羅覺得這話無比繞口:“什么意思?”
  
  炎拓:“把人吊在樹上、活活凍死,觀感的確殘忍,本質上是一場戲,目的在于刺激你們,你們越抓狂、越崩潰,他們就越得意。對吧?”
  
  是這道理沒錯,聶九羅沒意見。
  
  “但是戲要演下去,是需要觀眾的,就好比電影,一個入場觀眾都沒有,只能匆匆下檔。南巴猴頭那是備了戲,你們去了,他們才會有動力,說不定還會搬出更刺激的戲碼??蓮脑绲酵頉]人去,他們演給誰看呢?不斷地往樹上掛人,鍛煉身體嗎?”
  
  “他們是做得出這種事,但做事是要達到目的的。他們的目的不是把人凍死,而是通過這種方式,誘捕你們剩下的人。一旦發(fā)現(xiàn)這種方式根本不奏效,他們就會另尋途徑了——畢竟傻子都知道,人質活著才更有價值?!?br/>  
  聶九羅聽懂了,也暗自吁了口長氣。
  
  出來得夠久了,炎拓發(fā)動車子:“你在哪下?我送你去方便打車的地方?!?br/>  
  聶九羅答非所問,舊話重提:“幫我救人這事,你不考慮一下?”
  
  炎拓無奈:“聶小姐,真救不了。那個蔣百川既然是頭頭,各方面的看守一定最嚴密,我這種小角色,想見他一面都難,更別提救了?!?br/>  
  聶九羅:“我可以提供報酬的?!?br/>  
  炎拓苦笑,都懶得說話了。
  
  聶九羅看他:“你就不問問是什么報酬嗎?”
  
  炎拓:“這不是報酬的問題……”
  
  聶九羅打斷他的話:“你曾經問過我,怎么殺死地梟?!?br/>  
  炎拓心頭一震,握在方向盤上的手不覺攥緊,他目視前方,沒有放任情緒上臉:“當時,你說你不知道?!?br/>  
  聶九羅笑了笑:“你聽得不仔細,我從來沒說過自己不知道,我說的是‘我沒法回答’——只不過你當時太失望了,沒有細想而已?!?br/>  
  時隔太久,炎拓已經不記得聶九羅當時的回答是什么了,但“我沒法回答”確實不等同于“我不知道”,這是很狡黠的語意偷換。
  
  他喉頭有點發(fā)干:“所以你知道?”
  
  聶九羅嗯了一聲:“這個報酬,你覺得怎么樣?”
  
  炎拓忽然笑起來:“你們都已經被地梟搞成這樣了,領頭的都生死不明,還能殺死地梟?”
  
  聶九羅也笑:“搞成這樣又怎么了,足球要踢上下場,拳擊還得看三局呢,開局不利不代表一敗涂地吧?!?br/>  
  炎拓逢岔口拐右,他已經不在意開到哪了,只要有路讓他開就行:“地梟已經跟從前不一樣了,長成了人形,狗家人也聞不出他們的味道,你能保證你的方法還管用嗎?”
  
  “能啊,狗牙不就躺了幾個月了嗎?”
  
  “狗牙不一樣,他雜食?!?br/>  
  聶九羅一時語塞。
  
  還真的,螞蚱被她“殺”過,但螞蚱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地梟;狗牙也被她放倒過,偏又是個雜食的。
  
  她還真沒辦法保證自己的刀仍舊管用。
  
  聶九羅說了句:“不感興趣就算了,先幫我關照他吧,盡量讓他吃飽、少受點罪。”
  
  又指前面街口:“那兒放我下車,好打車?!?br/>  
  炎拓放緩車速,駛入停車道,聶九羅解了安全帶,開門下車,一只腳才剛踏出車門,聽到炎拓叫她:“聶小姐?!?br/>  
  她又坐回來,看向炎拓:“怎么說?”
  
  “只要我做得到,這個交易就有效是嗎?”
  
  是啊,聶九羅點了點頭,又補充了句:“人得是活的。”
  
  炎拓頓了會,才說了句:“那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