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己如此,此生無憾。
恒盛的case由周揚與謝飛飛親自負責,南風以設(shè)計助理的身份參與。雖然一起共事了一段時間,但南風與周揚很少接觸,因為謝飛飛,她心里對他有點喜歡不上來,也不想過多交際。這次一起做事,她終于有點明白為什么謝飛飛這么多年來對他如此癡迷,他真的是個非常溫柔體貼的人,很會照顧人,也特別會顧及他人的感受,專業(yè)知識很厲害,但卻不驕矜。有這樣的朋友,會很幸福,但當你對他懷有幻想而他又無意時,那便成了一種災難。
很多次他們一起加班熬夜做方案,南風看見謝飛飛又歡喜又哀傷的眼神投射到專注工作的周揚身上,她便移開視線,不忍再看,心底泛起微微苦澀。
有一種距離,分明近在咫尺,卻如隔天涯。
一個月后,謝飛飛帶著一份詳盡的方案上恒盛開會,這也是合作后雙方的第一次會議。
當林小柔在會議室看到南風時,素來在職場處驚不變的她忍不住微微張大嘴,看了看南風,又看了看桌首的傅希境。然后嘴角牽出一抹了然又嘲諷的笑,原來如此,她一直不明白為什么傅希境會將精品公寓的案子交給一個剛剛成立的小事務所,原來如此!
她又看了眼傅希境,眼神里帶了點不贊同與淡淡失望,她沒想到,在圈內(nèi)有著“冷面戰(zhàn)神”之稱的老板竟這樣私心。
但當謝飛飛的方案通過ppt與她詳細的講解一點點呈現(xiàn)在大眾面前時,林小柔眼中那點失望漸漸被驚喜所取代。
她望向一直靜靜聽著的傅希境,心里忍不住嘆服,到底是傅希境??!
“啪——啪——啪!”清脆的掌聲從桌首響起,接著更多的掌聲附和而來,站在大屏幕下方的謝飛飛眼角帶笑,沖南風眨了眨眼。
傅希境站起來:“很不錯的方案,有部分細節(jié)還需要修改,請與工程部接洽?!彼x飛飛伸出手,“謝小姐,合作愉快!”
謝飛飛嫣然一笑:“傅總,多謝?!?br/>
傅希境抬腕看表,“到午餐時間了,一起吃飯吧。”
謝飛飛瞟了眼南風,見她沒有反對,便笑說:“好?!币贿呄胫?,待會是不是找個機會先撤,把空間留給他們兩個人。
可這頓飯到底沒吃成,半路上南風接到醫(yī)院打過來的電話,是趙蕓的主治醫(yī)生。
“季小姐,你現(xiàn)在有時間來一趟醫(yī)院嗎,我想跟你談談你媽媽的狀況?!?br/>
南風一驚,這些年來,媽媽的情況一直是這樣,主治醫(yī)生幾乎很少主動給她打電話,她急問:“怎么了?”
醫(yī)生沉吟了下,才說:“今天做例查時,發(fā)覺病人的腎臟已開始出現(xiàn)衰竭現(xiàn)象。具體的你過來我們再詳談?!?br/>
南風手指一抖,手機便掉落車廂里。
謝飛飛轉(zhuǎn)頭問她:“怎么了?誰打來的電話?!?br/>
南風卻是呆了一樣,久久不言,手指止不住地微顫。謝飛飛一個轉(zhuǎn)彎,將車停到路邊,握住南風的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南風的手指冰涼,用力反握住謝飛飛的掌心,“飛飛,送我去醫(yī)院,我媽媽她……”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
車窗外,傅希境俯身正敲玻璃,謝飛飛放下車窗,抱歉地說:“對不起啊,傅總,突然出了點事,不能一起吃飯了,下次我請你?!?br/>
傅希境沒接話,只是看著焦急的南風,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飛飛。”南風微微搖了搖頭,謝飛飛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歉意地對傅希境說:“傅總,我們先走了,再聯(lián)系?!闭f著,將車窗關(guān)上,發(fā)動引擎。
傅希境望著車子轉(zhuǎn)彎掉頭,匯入車流,他迅速上車,立即跟了過去。
醫(yī)院里。
“季小姐,病人的腎臟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衰竭,怕只怕,這只是開始,其他的器官也會跟著慢慢衰竭。我建議你,放棄治療?!贬t(yī)生嘆了口氣,“你媽媽昏睡了這么多年,就算醒過來,只怕……何不讓她安詳?shù)刈摺?br/>
“你在胡說什么!”南風激動地站起,吼叫著打斷醫(yī)生。
謝飛飛拉了拉她的手,“南風,先別激動。”
南風不理會,尖聲說:“有你這么做醫(yī)生的嗎,有病就要治啊,哪有勸家屬放棄的!你有沒有一點職業(yè)道德??!
”
醫(yī)生微微蹙眉,但因為理解她的心情也沒有生氣,依舊心平氣和地說:“季小姐,我是為你著想,以你媽媽這樣的狀況,就算找到了合適的腎臟源,先不說手術(shù)的危險,就算成功換了腎臟,能否醒過來,依舊是個未知,就算奇跡地醒來,存活期限也不會太久。而換腎臟的醫(yī)療費,非常非常龐大?!?br/>
“我不需要你為我著想!你只要告訴我,我媽媽還有救對不對?對不對?”說著眼淚掉下來,尖銳的聲音也低下去,她伸手抓住醫(yī)生的手臂,懇求地望著他:“求你,救救她!救救她!哪怕只有半年,不,一個月,不不,哪怕只能活一天,只要還有希望,我都不能放棄,我都不要放棄!”
南風的眼淚大顆大顆地砸下來,“她是我唯一的親人啊,我怎么可以不管她?!彼еt(yī)生的手臂,身體緩緩滑下去,幾乎半跪在醫(yī)生的腳邊,淚眼朦朧里全是祈求。
“季小姐,你別這樣……”
“南風……”謝飛飛抱著她,想忍,眼淚卻沒忍住,也跟著她一起哭了起來。“醫(yī)生,你不用擔心錢的問題,我們會想辦法,你救救阿姨!求你了!”
“我們不會放棄的?!鼻謇涞穆曇魪拈T口傳來,傅希境走進來,對醫(yī)生說:“請立即尋找合適的腎臟源,不管是國內(nèi)還是國外,請務必找到。不用擔心醫(yī)療費。如果你們這邊不能做手術(shù),我會安排轉(zhuǎn)到更專業(yè)的醫(yī)院。”
醫(yī)生起身,說:“好。我會立即讓院方與國內(nèi)外所有對口醫(yī)院聯(lián)系。建議病人暫時不要轉(zhuǎn)移,等腎源確定,再送入專業(yè)醫(yī)院進行手術(shù)?!?br/>
傅希境蹲下身,伸手幫南風擦拭掉滿臉的淚痕,輕聲說:“先別太著急,一定會找到合適的腎源,現(xiàn)在醫(yī)學這么發(fā)達,一定會沒事的?!?br/>
南風怔怔地望著他,眼淚又落下來。
“來,我們先去看看你媽媽?!彼斐鍪帧?br/>
南風看了看他,最終扶著謝飛飛的手站起身來。
走到病房門口時,南風忽然頓住腳步,說:“你走?!彼龥]有回頭,但傅希境知道是對他說的。
“南風?!彼麩o奈嘆氣?!斑@個時候,我們能不能暫時先拋開那些顧忌?!?br/>
謝飛飛也拉了拉她的衣袖。
她卻堅持,聲音冷了幾分:“請你離開?!眿寢尣粫肟吹侥愕?。
謝飛飛嘆口氣,輕說:“傅總,你還是先走吧,我會在這里陪著南風。”她抬手,對他做了個打電話的動作。
傅希境無奈轉(zhuǎn)身離去。
進了病房,南風讓寧大姐先下班,又對謝飛飛說:“飛飛,你也去忙吧,我沒事,先前我太著急了,所以很激動,但是現(xiàn)在平靜了下來,我知道的,這事急也沒用?!?br/>
謝飛飛知道她想獨自陪伴趙蕓,所以也沒再堅持,轉(zhuǎn)身離開了。
病房里靜悄悄的,南風伏在媽媽的身上,握著她干瘦的手,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汩汩地落下來。但很快,她抬手擦去眼淚,對自己說,不能哭,不能哭,這個時候,你要堅強,否則媽媽怎么能堅持得下去!
她伸手緊緊抱住媽媽,這是世間她唯一的親人了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哪怕她昏睡不醒,不能言語,不能同她說話,不能對她笑,但只要她一息尚存,她便會有一絲安心。如果連她也離開,那么她真的就成了徹徹底底的孤兒。
所以,無論如何,只要有一絲希望,她都不會放棄,絕不!
南風在病房里一直待到天黑,謝飛飛打來電話問她吃飯沒有,可她哪有胃口吃東西。
謝飛飛勸她:“南風,我求你了,你去吃點東西好嗎,你這樣,哪里還有力氣照顧阿姨?”
“嗯,我就去,飛飛,你別擔心我了。今晚我留在醫(yī)院?!睊斓綦娫挘职l(fā)了會呆,才起身出去。
走到樓梯口,她腳步忽地頓住,望著長椅上的那個身影,她眼眶發(fā)脹,心底又酸又軟。
她走過去,輕輕開口:“你一直等在這里?”
傅希境轉(zhuǎn)頭,將手中煙蒂掐滅,他的腳邊已累積了很多個煙頭,他站起來,點點頭:“我不放心你。”
“餓了吧,我請你吃飯?!蹦巷L說。
傅希境的眼睛一亮,“好。我想吃牛肉面?!?br/>
醫(yī)院附近就有一家味道非常好的牛肉面館,已經(jīng)過了飯店,面館里人很少,南風要了一碗牛肉面,一碗小餛飩。
傅希境是真的餓了,中午那頓也沒吃,面一上來,他三兩下便吃了個精光。南風卻沒有胃口,勺子在碗里攪來攪去,逼迫自己吃了幾只餛飩,便放下。
傅希境皺眉,拖過她的碗,舀了一只餛飩送到她嘴邊:“吃不下也吃點,你有胃病?!彼肫甬敵踔胤陼r她胃出血,醫(yī)生嚴厲的警告猶在耳邊,想想就后怕。
南風推開他的手,索性將那碗餛飩拿走給老板,她回到座位上,眼睛定定地看著他,“傅希境,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很感謝你,可是,請允許我拒絕。你我都知道,我媽媽為什么會變成如今這樣,你說,如果她神智清醒,她會接受你的幫助嗎?”這是第一次,他們坦白地談論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問題。
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又來了,傅希境幾乎快要被那種感覺打倒,他啞聲說:“南風,比起你媽媽的命,你心里的負罪感真的更重要嗎?讓我?guī)湍?,好不好?”他已是哀求的語氣。長這么大,他從未如此低微地祈求過人。他知道,趙蕓在南風心里有多重要,她是她唯一的親人,更是她生活里的希望。如果她出事,他不敢想象,南風是否真的會瘋掉。
南風微微垂眸,喃喃:“我知道,我都知道??墒悄茉趺崔k呢?能怎么辦呢?”
傅希境閉了閉眼,無力低嘆:“南風,南風,你可惡的固執(zhí)!”
南風再也說不下去了,猛地起身:“我先走了?!比缓筇右菜频仉x開了面館,如果不離開,她怕自己下一秒便被他說服。她心里也清楚,如果有他的幫助,一切都會更輕松,可是,如果這樣,媽媽一定會怪她的,她一定寧愿就這樣永遠昏睡不醒。
推開病房,發(fā)現(xiàn)有人站在病床前。
“南風?!标懡牭铰曧戅D(zhuǎn)身。
南風朝他點點頭。
“你媽媽的情況,我剛剛聽說了,你還好嗎?”陸江川擔憂地望著她。
南風在他面前也不想偽裝,說:“說實話,不太好。不過,我會打起精神的,媽媽需要我!”
陸江川舒展眉頭,拍拍她的肩膀:“這才是我認識的季南風。不要放棄,加油!”
南風點頭:“謝謝你,陸醫(yī)生。”
第二天南風如常去上班,謝飛飛本來讓她休假幾天,在醫(yī)院陪趙蕓,周揚知道她的事情后,也是這個意思??赡巷L說,沒關(guān)系,就算留在病房也沒有什么幫助,我要賺錢!
忙碌加班的日子總算告一段落,謝飛飛邀南風一起回父母家吃晚飯,南風欣然答應,她也好久沒有去看過羅素蓉了。
羅素蓉一見到南風,便嘮叨著說她又瘦了,語氣里全是心疼,惹得謝飛飛狂吃醋,三個人嘻嘻笑作一團。南風真喜歡謝家的氣氛,每次來這里,總能得到家庭的溫暖感。
快吃飯時,謝長明打了個電話回來,說臨時有飯局,不回家吃了。
謝飛飛抱怨說:“我爸真是比總理還忙啊,每次回家吃飯都見不到人的!”
羅素蓉端著湯出來,笑著說:“告訴你個好消息,你爸爸又快要升職了,所以最近是忙了點?!彼Z氣里雖有開心,但卻也帶了點淡淡的失落。
她是家庭主婦,除了打理家務,每天很多閑暇時間,謝飛飛又不肯住家里,隨著謝長明的應酬增多,她總是一個人吃飯的機會居多,不是不孤獨的。
謝飛飛夾了塊紅燒魚塊送到嘴里,嘟囔著說:“升職賺錢就那么重要嘛!”
羅素蓉瞪她一眼:“你這死丫頭,你爸爸不賺錢,你能有這么舒服?就靠你那點工資,能養(yǎng)活自己就不錯嘍,我們可不敢指望你!”
謝飛飛扮了個鬼臉,招呼在廚房幫忙的南風,“開吃嘍!”
她們在謝家一直待到九點多,回去時謝長明還沒有回來,謝飛飛又忍不住怨念了兩句,惹得羅素蓉將她急急地推出門。
上了車,謝飛飛卻沒有立即發(fā)動引擎,南風好奇地看向她,她沉吟了片刻,才轉(zhuǎn)頭望著南風,說:“寶貝,同你說個事兒,我打算把現(xiàn)在我們住的那套房子賣掉,錢拿來給你媽媽做醫(yī)療費?!?br/>
“飛飛!”南風驚得站了起來,“嘭”地一聲,頭撞到了車頂,她痛得眼淚都快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