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微焦的奇香鉆進了車廂。白凌羽借口請吃夜宵,把柏夜從車廂里拽了出來。
重載車隊繼續(xù)緩慢地往第一屯方向行進。小哥倆坐在道邊,人手一只烤野鳥。
白凌羽大大咧咧地撕扯著鳥翅膀。滿嘴肉絲,含混不清地說:“小心說話……芳邑的情況……要說多少……你自己把握?!?br/> 野鳥挺肥,燒烤的手藝也不賴,看來小白還隨身帶著香料和油脂……
但柏夜沒心情吃。他瞪著白校尉:“你以前就認識我了?”
“我認識你……早就認識你了?!?br/> “我都不太認識我自己……為什么我不認識你?”
“你……不需要……認識我?!?br/> “你知道我爹娘么?你爹有沒有提起過我爹娘?”
“知道一點,我也知道你不知道……想知道,明天你自己去問我爹?!?br/> “……我從沒見過你爹。我沒出過芳邑,他也沒去過?!?br/> “我知道?!?br/>
一陣沉默。
白凌羽風卷殘云般消滅了手中的烤肉,看了看柏夜,接過了他手中的那串。
“行軍,吃飯要抓緊。誰也不知道下頓什么時候能吃上?!?br/> 柏夜舉著蹭了油的雙手,找不到可擦的地方,有些無措。
“你說,什么時候會打起來?”
“按照目前……目前掌握的情況判斷,蔚國人應該會等到七姓王聚齊了,之后便會擇機進攻?!?br/> 小白根本不在乎泄露軍機,搞得冒失提問的柏夜都有些惶恐了。
“目前洛家……還未在溫陽郡現身。不過快了……等到了大營,還有時間找我爹,問你想問的。忙起來……就沒機會了?!?br/> 官道上的車隊忽然有些慌亂。
柏夜和還在咀嚼的白凌羽反應神速,幾乎同時躍起身來。
他們搶到開闊地上,舉目向北眺望。
遠處漆黑的地平線上,不知何時開始,蕩漾起大片炫彩的光芒。
“那是哪里?是什么?”
“秘儀大陣……”
整個海州重車隊都停了下來,不安地等待著下一步的命令。
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他們的目的地,第一屯,遭到了攻擊。戰(zhàn)爭,真的打響了。
押陣的張參將從隊伍后方疾馳著奔向隊首。擦身而過時,柏夜瞥到了將軍凝重的表情??此臉幼樱孟穸伎炜蘖?。
護送車隊的前敵司探馬在第一時間就主動撒了出去。當連綿不絕的輕微震動滾地而來時,謹慎的游擊參將已經在指揮沉重的大車調頭了。
“你不是說,七姓王湊齊了才開戰(zhàn)嗎!”柏夜攥緊了拳頭。
眼下不知有多少芳邑的民夫尚在前線,而且慈姑姑她們還在第三屯呢。
白凌羽昏黃的眼珠一翻:“我又不是雷皇,說了不算。”
半頓飯的功夫,最后一批探馬也派出去了。第一波出發(fā)的,此時應該已經到了第一屯周邊。
張參將搓著手來找白校尉。小白卻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他只是小小校尉,當不了海州兵的主心骨。
參將也不敢下決心。北邊山谷方向的亮光忽明忽暗,前線態(tài)勢現在還不清楚。他拿不準主意,此刻帶著攻城器械沖過去,是會力挽狂瀾,還是送肉進嘴。畢竟,身邊這位小爺,可是大帥的獨子啊。
張參將并沒有猶豫太久。
當遠處無比巨大的火球騰起時,海州人就明白,火油完了。
第一屯完了。
整個海州車隊都陷入了絕望。
火油的威力他們是知道的。這么大的爆炸,第一屯那邊先期抵達的戰(zhàn)友都不可能幸存了。沒了儲存的火油,他們的炬石車也根本發(fā)揮不出應有的戰(zhàn)力。
面孔隱隱抽搐的張參將匆匆回到車隊調度。速度遲緩的重車隊驟然加快了動作,前隊變后隊,后隊做前隊。他們的目的地,又轉回到了原點——永順。
參將剛走出沒多遠,小白就回身拽住柏夜的胳膊,壓低聲音說:“走?!?br/> “去哪兒?”
白凌羽盯著有些發(fā)懵的柏夜,一字一句地說:“第一屯保不住了。第二屯也一樣。蔚國人很快就會沖到這里?!?br/> 他看了看不遠處大師的馬車:“我的任務是,帶你回大營。跟著他們,會死?!?br/> 難道要撇下他們。溜掉?
柏夜知道攻城營的八牛大車速度有多慢。但臨陣脫逃……
他還真沒想到,小白能如此決絕地做出這種決定。
白校尉直接牽了一匹備用的戰(zhàn)馬過來,柏夜木然地接過韁繩。他的心突突地跳著,胸腔里仿佛漸漸生滿了毛絮,空空地堵滿了四肢百骸。
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盡管十幾年來一直隱居在與世無爭的山村中。柏夜始終知道,身邊的人一直都在為某些必然將會發(fā)生的事默默準備著。但他還沒準備好應付現在這個形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