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穗兒，大家的心放在肚子里。白葆春老婆心里又是高興又是難過。高興的是自己的命根子安然無恙，難過的是，她心里知道，自己離不開小穗兒，老大媳婦何嘗能夠舍得？她要把小穗兒帶走不也是這個意思嗎？自己怕孤獨，她不孤獨嗎？到底是年邁之人，連急帶怕急火攻心，六嫂走了的第二天，白葆春老婆就發(fā)起燒來。沈建功媳婦請醫(yī)問藥，衣不解帶伺候著師娘。

????這些日子親眼看到小穗兒在師娘的眼里如同命根一樣，這讓她又感動又猶豫，想到老太太年邁，跟前是要有人的，決定絕不再提接走的事。冷靜下來想，自己也是孤身一人，小穗兒成了她生活唯一的動力，眼看著卻不能如愿，想起沈建功偷偷的流眼淚。

????晚上，沈建功媳婦哄著了小穗兒，給師娘端過藥，看著她喝了。白葆春老婆說：老大媳婦，我今天覺得好多了，你要是忙就走，別因為我耽誤了你的工作。

????沈建功媳婦說：師娘，您病著我走了也踏實不了，我再呆幾天，看著您好了我再走。

????白葆春老婆看著沈建功媳婦說：這些日子你也熬的夠嗆，你歇著去。

????沈建功媳婦說：我就跟您這歇著就行。

????白葆春老婆想到，三個徒弟加上沈建功媳婦和小穗兒，本不是一家人，沒有血緣，難得她這么孝順，想到老大看著沈建功媳婦，心里萬般難受。

????白葆春老婆說：小穗兒媽，我心里有話想跟你說。

????沈建功媳婦看著師娘說：您說吧。

????白葆春老婆說：難得你這么疼我，就是親女兒又當如何？孩子，師娘知道你心里苦。老天爺他不睜眼哪！

????沈建功媳婦聽了流下眼淚來：師娘，您為我們也沒少受苦。

????白葆春老婆說：我這把歲數(shù)，都是數(shù)著日子過的人了，本來沒有什么心思了?？墒悄悻F(xiàn)在就是我心里的一塊病。我這一腔子血都倒給你我都覺得不夠，你要是沒有了歸宿，我死也閉不上眼。

????沈建功媳婦已經(jīng)哭成淚人說：師娘，您別說了……。

????白葆春老婆嘆了口氣說：我老了，可我不糊涂。我想明白了，你應(yīng)該帶著小穗兒走，讓你們娘兒倆在一起，孩子就得跟著媽。

????沈建功媳婦說：師娘，我不帶走她了，我覺得她還是跟著您好。

????白葆春老婆說：小孩兒就跟小狗兒一樣，跟著誰時間長了就跟誰親，這不是天倫的情分。天下就沒有不散的宴席，各奔東西是實情，誰也攔不住，我說的是心理話，你就帶著她走，想著給我?guī)Щ貋砜纯淳统伞?br/>
????沈建功媳婦搖了搖頭說：師娘，我不能那么做，過去我是想的不周全。

????白葆春老婆說：我知道你疼我，這也是我的心里話，你就帶走她，還有，看來老大是真的回不來了，你也別苦著自己，要是看到有了合適的，就再往前走一步。你沒有媽，沒人給您拿主意，師娘現(xiàn)在告訴你是一樣的，年輕輕的，別把自個兒耽誤了。

????沈建功媳婦說：師娘，在我心里您就是我媽了。自從小穗兒他爸爸沒有了，我說什么也動不了這個心思，所以，我現(xiàn)在不想這個，我就想您和小穗兒好好著，我活著就有了精神。

????白葆春老婆說：好孩子，聽我的話，人沒有回著頭走道兒的，得往前奔，你要是這樣，我心里還是放不下呀？找個實在的人，倆人就是比一個人強，女人就是女人，她總得有個依靠總得有個家，沒了你師傅，我是深知這里的苦楚的。

????沈建功媳婦說：師娘，孩子我是不帶走了，要是對了機會，我還回來，那樣咱們娘兒仨就在一塊兒了。我當初走的時候就是為了怕想起沈建功，現(xiàn)在我明白了，無論走到哪，我也不能把他給忘了。

????娘兒倆就著眼淚一直說到天亮。

????六哥找了這個差事簡直是一步登天。雖然，工資并不多，可是外快不少。特別是零活，十塊八塊的總有。要是拉上了外國人，在用外匯券付賬那就更劃算，因為有專門倒賣這個的，一塊錢的外匯券能換一塊一的人民幣。也就是說，能收到十塊錢的外匯券就能換成十一塊錢，當然，現(xiàn)在說一塊錢沒人有興趣，那個時候的一塊錢就是一斤豬肉，三瓶牛奶，五斤最好的大米，將近五斤的白面，或者是一家子兩三天的菜錢。

????六哥雖然掙錢多了起來，花銷也就大了，首先是煙卷再也不能抽兩毛多錢的，司機們最差的也是三毛四的香山牌，車隊長大丁則是牡丹抽著。六嫂對六哥能多掙錢自然高興?？墒强粗鲋^走路有的時候也潑冷水：外邊屎殼郎成精的能上樹，在家里就別裝大個的了。

????六哥一家現(xiàn)在除了二毛和大壯還是供給制的無產(chǎn)階級，剩下的人都掙錢，日子好過了很多。

????轉(zhuǎn)眼間一陣北風(fēng)把樹葉抽光，雪花飄了下來，冬天到了。

????這天六嫂送完孩子走進實驗室的門，小劉看見六嫂說：白玲，剛才主任找你呢。

????六嫂聽了一愣說：主任找我干嘛？

????小劉說：不知道，來了兩回呢。

????看見六嫂站在那不說話，小劉說：還不快去找他問問？

????六嫂說：找我再說，我找他干嘛？

????正說著，主任推開了門，主任干瘦，禿頂帶著一副眼鏡，南方人。

????主任看見六嫂說：小白呀，到我辦公室里來一下。

????主任的南方口音把辦公室的“室”字說成了“死”，小劉笑著說：聽見了了沒有，讓你去辦公室里死一下去呢。

????六嫂跟著主任到了辦公室，主任坐在桌子后面指指沙發(fā)說：坐下，坐下講。

????六嫂雖然工作上業(yè)務(wù)熟練，卻不是一個善于和領(lǐng)導(dǎo)打交道的人，平日里也沒領(lǐng)導(dǎo)找她，今天主任叫她來一直就蒙頭轉(zhuǎn)向，聽了主任的話坐在沙發(fā)上。

????主任扶了扶眼鏡說：小白，有件事情和你商量一下，咱們的企業(yè)準備安置一下待業(yè)的青年，特別是本廠職工的子弟，準備成立一個勞動服務(wù)公司，我們生產(chǎn)的監(jiān)視器這樣的產(chǎn)品都是國家定制的，現(xiàn)在還有大量的民用需求，比如商場里、車站銀行等等，這些民用產(chǎn)品要通過另外的制造和銷售渠道，所以，把這些產(chǎn)品就轉(zhuǎn)移到了勞動服務(wù)公司，這樣既解決了本廠職工孩子的就業(yè)問題，也能提高咱們廠的產(chǎn)值。所以，我們要調(diào)一部分有經(jīng)驗的同志去那里，你們科室就派你去。

????六嫂聽了心里別扭起來，在她的看法里，勞動服務(wù)公司就是廠里淘汰的人組成，不是歲數(shù)大就是調(diào)皮搗蛋難纏的人，調(diào)到了那就等于降低了身份，自己一貫工作不錯，領(lǐng)導(dǎo)為什么會這樣分派？

????主任大概看出了六嫂有些不痛快接著說：白玲，不要誤會，勞動服務(wù)公司一樣的有前途的，派去的人工資還由廠里來發(fā)，待遇不變，起碼幾年不變，到時候，你們能自己走路了，廠里才會松手。勞動服務(wù)公司的經(jīng)理還是廠長兼著，可見還是一家人嘛！何況，我們的產(chǎn)品沒有競爭對手，生產(chǎn)這樣的產(chǎn)品是需要公安部批準的，北京市只有咱們一家，產(chǎn)品是不發(fā)愁銷售的，利潤也很高，收入當然也會比廠里高，廠里還打算把產(chǎn)品維修這塊交給你們，這也很可觀哪！啟動資金也是廠里來出，這是好事情呀？

????六嫂雖然不情愿，但是她知道，領(lǐng)導(dǎo)找她談基本就是個形式，去是定了的，想了想說：我個人不樂意去，您要是定了，我當然就沒說的了。

????主任聽了高興的說：好，我知道你是個痛快人，你先回去在考慮一下，有什么困難和要求你提出來，我盡量的滿足你。

????六嫂從辦公室里出來回到實驗室，小劉第一個跑過來：叫你干嘛？

????六嫂把事情說了一遍，小劉聽了說：好事，聽我們家小顧說，那的差事肥著呢，財務(wù)單獨核算，不受廠里限制，現(xiàn)在去了都有個一官半職，時間還松快呢，我還想去呢。

????六嫂瞪了她一眼說：你想去你怎么不跟主任說？

????小劉說：人家還不要我呢，對了，說了讓你干嘛了嗎？

????六嫂說：沒有，我也沒問。

????小劉說：干嘛不問哪？沒關(guān)系，我問問我們家小顧，他在廠辦總能聽到消息，要是有文件我給你偷一份兒來你看看。

????六嫂說：要是當官我可不去，一個是招人罵，再有我沒當過官，我也干不了呀？

????小劉撇了一下嘴說：姐姐，還有比當官省事的嗎？這個要是干不了，你什么也別干了。

????沒有人是神仙，六嫂從一個嬌生慣養(yǎng)的人走到了六哥家，務(wù)實成了她的誤區(qū)。人往往是這樣，你不好從他做什么去判斷他，因為所有的事都跟他的性格和經(jīng)歷有關(guān)系。

????六嫂回到家里心里一直就郁悶，她想不出來有什么理由把她調(diào)到勞動服務(wù)公司，進了家門還在想。

????大毛是早班，已經(jīng)把飯做好，看著六嫂心事重重也不敢問，接過大壯看著六嫂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