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云鶴的話雖然白玲沒有全聽懂,但有一句她是聽懂了的:六哥要不就是什么也不知道,要不就是裝糊涂。不知道說明這個人不懂得感情,裝糊涂則更不可取,說明他根本就沒有自己,無論屬于哪種情況,現在真的如張云鶴所說,她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了,白玲感到一陣的心煩加上憤怒,自己也說不清楚是恨六哥還是恨自己。
????說來奇怪,自從這樣的心情產生之后,她好像覺得輕松了很多,因為恨是簡單的,而那種柔腸百轉的滋味是復雜而又難熬的。其實,她也不止一次的想過這點,但都被對六哥的愛戀沖走,張云鶴的話就像一盆涼水澆到頭上,一時叫她清醒了很多,她暗自囑咐自己,天塌下來也不再想這件事,她甚至自言自語的對自己說:同在一個地方,從上次梨花之夜到現在,這已經是第二此下決心了。
????許三兒走了進來,手里舉著兩個烤熟了的玉米說:“閨女,看看這是什么,你們城里人可吃不著這個鮮兒,這是麥茬老玉米,專門煮和烤著吃的,香極了!”
????許三兒把玉米遞給白玲,白玲已經聞到玉米的香味,再仔細看,那玉米烤的焦黃,于是咬了一口,果然香甜無比,這一口不要緊,她竟然不住嘴的吃了起來,其實她現在還感到,眼淚在心里流。
????許三兒看白玲狼吞虎咽著急的說:“別著急,有的是,我再去給你烤,只要你不要活人腦子,你吃什么干爹給你弄去,哈哈哈!”
????白玲吃了東西,而且這東西是許三兒的主意,他心里樂開了花,走出門外正好看見張云鶴說:“之乎者也的半天,開什么藥?我倆老玉米就把病治了,看來大夫也有不靈的時候,哈哈哈!”
????晚飯的時候,許三兒擺了一桌子菜,招待張云鶴和白葆春,許三兒進了里屋去叫白玲,發(fā)現她睡著了,臉上好像還有眼淚。
????這下把許三兒嚇了一跳,明明是吃了東西見好的樣子,怎么忽然又哭了呢?許三兒走出門外對張云鶴說:“不成,隔行如隔山,看來這個病我治不了,這孩子還是沒想開,睡著了還哭呢!”
????張云鶴微微一笑說:“三哥,這本來就不是你的能耐,這是我的藥見了效?!?br/>
????許三兒愣了一會說:“你的藥把我閨女給治哭了,你還理直氣壯的?”
????白葆春聽了想進屋去看一看被張云鶴攔住說:“不用看,明天自然就見分曉。白葆春被張云鶴一欄,也只好如此,心里頭并不踏實。
????許三兒說:“來來!各位,入座吧!”
????三個人入了座,許三兒給大家斟上酒吃喝起來,席間許三兒說:“真的沒事呀?”
????張云鶴說:“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這說的雖然是對男人哭的看法,其實后邊一句對男女都是適用的。按照中醫(yī)的說法,人的五臟歸屬陰陽五行的。肺屬金,心屬火,肝屬木,腎屬水,胃屬土。陰陽五行相生相克,從而平衡制約。人一但失去了平衡就叫病。醫(yī)生治病就是調節(jié)這陰陽的平衡。悲傷肺,恐傷腎,怒傷肝,寒傷胃,火傷心。這樣說來,悲思傷肺,肺屬金而金能生水,這就是眼淚的由來了。而這哭又分三種,分別是嚎、泣、哭?!?br/>
????許三兒聽了說:“到底是念過書的人,一肚子的彎彎繞兒,哭也分好幾種?”
????“當然了,有聲無淚謂之嚎,有淚無聲謂之泣,聲淚俱下謂之哭。就其悲傷的程度,猶以泣為最切,不是傷情動楚不能忍聲而泣??逓榇沃嗍浅羁囿@恐所致,嚎為輕,大多是虛張聲勢,表不及里的做作而已?!睆堅弃Q說。
????“唉!你說的還真有那么點兒意思,我們這兒家里死了人,就有專門哭孝的,為的是賺頓飯吃。幾個老太太拿著手絹,哪死人奔哪去。剛才還走的好好的,轉眼到了孝戶門前坐那就哭,那個慘,嘴里念念有詞,能一下哭出半本三國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死者的什么至親呢。趕等著響器(喪失吹打的樂器)一停,馬上站起來說;‘哪吃呀?’,還有糊涂的呢,哭完了還問呢:‘這家誰死了?’,這可是應了那句話了,哭了半天不知道誰死了,哈哈哈!現在聽你這一說,我想起來了,她們哭的時候就是光有聲兒沒眼淚,我們土話叫干打雷不下雨,照你這意思這就不叫哭,這叫嚎對不對?”許三兒說。
????張云鶴說:“人有自身平衡調節(jié)之功能,比如這哭就是了,原本就是發(fā)泄悲痛之法,行暢肺經所致。這泣則不然了,不能放聲自然就沒法排解,最易傷肺,如紅樓夢里的林黛玉,最后死于肺病,則多是因泣而至?!?br/>
????張云鶴說到這白葆春心里一緊說:“依你之言,我姑娘這是泣了,那不是要致病嗎?”
????“不要緊,即使是泣也有分別,因思念,因悔恨,因絕望,因思情不一而足,其中以因悔恨而泣者,不但不能致病,反而能解胸中之郁,待到后來則清醒如常,所以我攔著你不去看令愛就是這個道理,因為你這個時候看她,她反生慚愧,徒增煩惱,反而不美了?!睆堅弃Q說。
????白葆春聽了這話才松了一口氣,許三兒說:“你呀,別在這開課了,你不是說明天就見分曉嗎?要是明天沒有分曉,你明天給我閨女接著看,一日不好你一日不能走,來,喝酒!”
????白玲第二天起來,雖然有些頭重腳輕,心思倒覺少了很多。只是胃里難受酸脹痛扎,張云鶴說,這是多日不正經進食,胃口軟了,虧了這玉米是烤的,若是煮的怕是還要難受。
????一連幾天,許三兒帶著白葆春見了通州幾家跤場,讓白葆春興奮的是,雖然遠離北京城,這里的摔跤倒是比城里紅火,從通州一直到三河,經常有摔跤比賽。雖然都是民間自發(fā),那些在比賽中的勝者很受人尊敬。特別是位于燕郊和三河之間的大廠縣,名人輩出,原來這里是個回族自治縣,他們擅長此道并熱衷于此。再有值得高興的是,很多孩子也在開始學習摔跤,這和城里就完全兩樣,在城里,很少有家長喜歡讓孩子學這個。
????“我準備辦個摔跤學校,讓這些孩子們都來學,里雖然不缺乏后人,可是學的玩藝還是有限,不規(guī)矩?!痹S三兒說。
????”好啊三哥,要是用得著我,我應該盡力。”白葆春說。
????“學這玩藝看來將來就得是這樣的地方,因為這里的人見識少,腦子沒那么亂,習武的人是要心靜的,“天子跤”在三大跤中名列前茅,總不能就這么完了?”許三兒對摔跤的擔心這是第二次叫白葆春聽到,他心里很佩服這個師哥,人是要有點對得起自己的師承和祖宗的精神。
????白玲既然見好,病假的日子也到期了,加上白葆春也惦記家里,許三兒雖然再三挽留還是走了。自此白玲象變了一個人,平日里嬉笑歡樂的樣子沒了,除了上班,回到家里就是手里捧著一本書看,或者幫著母親做家務,連白葆春老婆都說,這次通州沒白去,閨女一下子穩(wěn)當起來了。
????轉眼間驕陽似火進了伏天,六哥去了密云,老二麻金城自從那次走了以后再沒露面,逢五的日子只有沈建功來練功。原來徒弟們練功時,白葆春是不下場的,他自己只是在起五更練功,大概看到了沒人來實在寂寞,白葆春就陪著沈建功一起練,不時也有朋友及愛好者到這里切磋。
????“小玲子,你二哥可有日子沒來了?!币惶煸诎琢岬奈堇铮纵岽豪掀耪f。
????白玲拿著本書,眼睛都沒離開的“嗯”了一聲并沒說話。
????“我聽你大哥說,他現在不在體校了,去一個叫什么總后的地方干去了,總后是個什么地方呢?這名不吉利,總后就是總在后面呀?”白葆春老婆說。
????這個屋子里議論著麻金城,那個屋子里常順義和白葆春也正好說到他。常順義說:“五哥,老二這些日子沒露呀?”
????“大概是忙吧?!卑纵岽赫f。
????“就你這點膿水教完了他們仨就到頭了,一個是沒人學,再一個是,你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這仨你可別拉下一個呀?!背m樍x說。